《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93、第九十三章

　　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一晃眼就过了五天。
　　这一日早起，无尘出了房门都没见到咋咋呼呼的花见，眉头挑了挑，转身回房，换了那天穿的长衫，打点好后，再次出了房门。
　　在转廊出遇到一个灰衣仆从，当对方看到无尘的装束后，身躯明显一僵，但很快被他掩饰下来。这是平常专管送膳食的，每次放下后便离开了，平常也不见在院子里出现，无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当他刚要错身离开时，对方一跨步挡在了面前，弯腰深深一揖，起身后看了无尘一眼，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无尘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经意的几撇，在心里记下路线。那人左右转了几个弯，就出了院子，来到一座辉煌的宫殿前，飞檐画栋，亭台高耸。无尘暗暗心惊，院子里住了五天，本以为哪个边边角角都摸了个便，却不防还有这一出。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虽然没有高科技，少了光线数据堆积起的花花世界，这让他们多出来许多时间，可以用来研究机关、奇门遁甲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在晃神间，无尘已身处一个巨大的花园门口，那人在门旁站着，朝无尘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便深深的弯下腰去，仿佛只要无尘不进门，他就不起身一般。
　　无尘进了花园，远处有一个玉石搭建的亭子，走近一看，瞳孔缩了缩，这是一整块汉白玉雕刻的凉亭，里面的玉石桌子与凳子，都是雕刻出来的，原本就与地基长在一处。亭子里面积不小，能容下六七个人，真是大手笔。
　　桌上放了各色精致的糕点，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一侧，面前放了一杯茶水。无尘拾级而上，坐在另一个茶杯面前，伸手捏起杯盖，茶水沏的正是火候，水温也合适，便不客气的举杯浅尝了一口。
　　对方虽不说话，可长期居于高位的气势，在无形中播散，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无尘可以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却没有觉察出丝毫恶意。当老大的，总是不喜欢别人猜测他的心思，他也不去触霉头，乖乖盯着面前的糕点，不言不语，陪着对方做木头人。
　　“你叫什么名字？”雄厚的男中音开口问道。
　　“我叫无尘。”
　　“住在哪里？”
　　“原本是京城人士，家道中落，父亲亡故，被继母送进了桃夭阁，之后便被人挑了出来，专门训练技艺。”
　　“如果可以选择，你想做什么营生？”
　　无尘抬起头来，露出俊秀的容貌，茫茫然的双眼透出一份小心翼翼、一份期盼，纯纯的望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还可以选择？因为，我……，我入了贱籍的。”说完，就如破裂开自己完美的皮囊，让里面腐烂恶臭的内脏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有些自我放逐，又带些悔恨，还有些掩藏的不是很好的希翼。
　　看着面前人的神情，想到探子传来的消息，不管他是谁派来的，这一刻，北冥齐都有些心疼：如果我的小守投胎转世了，会不会也在一处受苦，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这位哥哥，会不会期盼我的守护。但转念想到他离世时的悲惨，想到自己沾满双手的鲜血。心里被狠狠的蛰了一下，一阵一阵揪着疼，让他觉得胸口就如破了个大洞，冰冷的空气正呼呼的往里吹。
　　自从北冥守过世后，这个伤口被好好的掩藏起来。当哥哥的，用忙碌的政务、疯狂的领土收复渡过了最初的日子。后来，北冥弋游出生了，这个孩子是他的救赎。他就像是上了瘾一般，每天上朝前、下朝后，甚至是入睡前，都要盯着他看好久，默默的发呆，在心里勾画他长成后的样子。只要守着他，就是守着天启的一切，毫不夸张的说，他花在弋游身上的时间和精力，比花在所有儿子身上的总和还要多的多。
　　看到无尘在他的长时间沉默中，收起了小心和希望的眼光，恢复了温润，但多了一丝死气。
　　“你说吧，在这天启，除了当皇帝，其他的，我都能想办法帮你办到。”
　　“爷，您可别尽说大话逗着我玩，无尘没什么大出息，只想趁着年轻，样貌还行，多赚几个钱，免得老来无依无靠，要流落街头被人弃被狗嫌。”
　　北冥齐眉头打结，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这让他很不能适应这种夹枪带棍的说法。瞪着眼睛看了很久，又恨不起来，只好深深的吸气、长长的吐出，平缓了心绪后，才肯定的回答，“问你，好好回答。”担心自己语气过重，故意清清嗓子，“谋事在人嘛？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你放心的说吧。”
　　无尘低下头，指尖拨弄着茶托，长而翘的睫毛，如一把密实的羽扇，盖住了眸底闪烁的光彩，“如果真是无聊之极做做美梦的话，我到是想有个家，有间铺子，和身边的人，平平顺顺的过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算什么选择？”北冥齐面色愤愤然，表情像足了一个慈父不满足与稚子的懒散不求上进。“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就不想当个手握重权的谋士，为天下出谋划策。就不想家财万贯，享尽一生富贵。”
　　“不想。这些东西太远，也不属于我，我只追求自己想要的，可以驾驭的。一个人只能吃下一碗饭，难道能因为珍馐美味，活生生咽下去三、四碗，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北冥齐眸色黯淡，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也不再说话，挥挥手。无尘会意后，站直了身子，在他离开前，开口问道，“我自幼受家父教导，无功不受禄，就算此事不成，也算欠你一份人情，不知能为您做点什么来偿还？”
　　“偿还？呵呵……”北冥齐笑着摸摸胡子，“那就给我吹个曲子吧，挑个好听点的。”
　　无尘听后，也不矫情，安静的吹起了那天的曲子，吹完后，转身默默的离去。在他背后，北冥齐眯眯眼睛，自言自语，“到是个聪明人。”转而看了眼垂首站在一旁的顺子，“你派人安排一下，让他顺顺趟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别当了游儿的道，其他的，就随意吧。”
　　顺公公看了眼远去的无尘，点头应承。
　　第二天早上，无尘一人吃了早膳后，便被引着来到门口的一架马车前，一个清秀的小厮趴跪在车架前。看来，昨天的表演很是成功，至少观众很满意。
　　无尘往四周瞟了瞟，冲离他最近的仆从道，“花见呢？你知道那个和我一起来的男孩子在哪里吗？我们是一起的，怎么他不来。”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看无尘，确定他的真实想法后，便弯腰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回了院子。
　　大概一刻钟后，面色苍白的花见被两人搀着，脚步踉踉跄跄的出了院子。身上套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质地轻柔，只是腰带绑得有些松垮，头发湿淋淋的，显然是刚刚沐浴过。
　　无尘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上前接过他的前臂，用力搀扶着，送上了马车，最后用手撑着车架，翻身也进了车厢，放下布帘，马车开始静悄悄的移动。花见偶而的吸气声，马蹄敲打路面的“嘚嘚”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就如一首催眠曲，让两人眼皮打架，很快陷入了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