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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百年前的回忆梦(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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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天前,夏闻宴下定决心不顾大臣反对,要将辛珏立后,他亲自来到辛辰殿,因为他的一手遮天,辛珏没有像其他无子的妃嫔一样被送去守墓或者剃发当尼姑。
辛珏盛妆打扮,跪坐在殿内,恭候他的到来。
夏闻宴看到她这幅样子,知道事情不好了。他立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垂眸看着她行完了大礼。
“走到这一步,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夏闻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极力忽略掉内心的不安。
辛珏抬头凝视着他,“陛下……”
“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吧。”夏闻宴想走过去扶起她,辛珏忽然说道:“请先别过来。”
夏闻宴硬生生地止步,继续立在门口,背后是灿烂的夕阳,他的影子斜长,直到将跪坐在地的辛珏完全笼罩住。
辛珏很艰难地浮现一抹笑容,“我还没有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夏闻宴往前移了一步,辛珏又说道:“别过来。”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那年在佛寺门口,你亲口允诺要嫁给我的,现在我们如愿了。”夏闻宴坚毅深沉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深情温柔的神色。
虽然此时的他再也不是当年懵懂干净的少年,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眼眸也不复澄澈,里面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而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待嫁少女,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纯真,似乎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
夏闻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心间溢满了酸楚的爱意。
辛珏露出一抹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作为你的辛珏,我衷心地替你感觉高兴。”
夏闻宴抿起嘴唇,很想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辛珏忽然又凄凉地一笑,“身为辛家的女儿和先皇的妃子,我却只能对你抱以恨意了。”
“你可以一直是我的辛珏。”
辛珏摇摇头,“可是已经太迟了。”她慢慢地移开衣袖,露出一直被遮挡的腹部,那里赫然插着一把刀。
鲜血染透了她身上的宫裙,她发间的步摇微微晃动着,流光溢彩。
夏闻宴面色苍白地倒退一步,颓然坐在了地上,与她面对面对视着。
“你宁愿死,也不想当我的王后吗?”
辛珏说道:“是我自己感觉罪孽太深重,如果没有我,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残暴,杀戮无情,我这是在替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大臣与族人赎罪。”
“你太傻了,没有你,这些人依然会死,这跟你无关。”夏闻宴伸出手,捧起了她的脸,“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再决定要不要赎罪。”
辛珏的唇角缓缓流出一行血,她倒在了他的怀里,轻轻地说道:“我是心甘情愿死去的,你不要怪罪任何人。还有,我希望下一世不要再遇到你了,我们永远不要在一起……”
“为什么……”夏闻宴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泪光。
“因为……我总是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和难过啊……以后,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碰面吧……即使遇到,也不要再相爱……”
“我偏不呢……”即使知道这个誓约很幼稚,夏闻宴还是受不了。
辛珏忽然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却有着无尽的悲哀,“那就罚你永远得不到我……不准再喜欢我了,一旦爱上我,你就会失去我,这样,你也要遇到我吗……”
夏闻宴紧紧地抱住她,“我会抓住你,不会再让你逃走……”
辛珏没有回答,因为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风莺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宛如从修罗地狱走来的夏闻宴,“辛珏是被你亲手逼死的,为什么要怪罪到我和殿下头上?”
夏闻宴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们可以在一起而已。父皇毁了我的辛珏,那么,我就毁了他心爱的小儿子吧。”
“简直疯了……辛珏明明是被你毁的,你不是说她要替你赎罪吗?!”风莺握紧手指,满脸愤怒的同时,也感到了心虚。
“辛珏真的是这样死去的吗?”夏闻宴凄凉地一笑,“我不相信辛珏会为了这些死去,她明明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舍弃我离去,所以我验尸了。”
风莺呼吸一窒,夏闻宴的眼睛血红一片,“结果你猜,她是怎么死的?”
他那样子,满脸的仇恨与愤怒,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淡定。
“辛珏是被毒死的!她猜到了自己命不久矣,为了保护你们,所以才在我的面前自尽,她要让我相信她是心甘情愿赎罪而死,她不想我活在仇恨中,所以她用了那样的方式死去!可是,她明明还可以活下去的……”
风莺倒吸一口凉气,迫切地说道:“殿下没有对辛昭容下毒!”
夏闻宴平缓了一下情绪,然后冷冷地瞪着她,“你这么确定?”
风莺抿着唇,不再说些什么。
“也无妨。我已经查出来了。是父皇命人在她的饭食里放了药,不会即刻没命,但日积月累,毒性越积越多,直到无力回天。”夏闻宴满脸疲倦,“我到最后,也没有斗赢他。”
风莺低下头,依旧没有说话。她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些。风莺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一开始就是皇帝派来的。所以她知道夏闻羽假死的事情,面对夺位可以那么淡定从容,知道辛珏死讯也不惊讶。
夏闻宴显然也查出来了,“父皇早已布好了局,如今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一开始你不该小看了自己的父亲。他很早就察觉到了你想篡位夺妃的心思,但你也是他的儿子,他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和自己儿子反目成仇,所以他选择了退让,看着你一步步变得强大,将军权交到你的手里,他想让你当皇帝,但他又想保护自己的小儿子……”
夏闻宴打断她的话,“你果然是父皇的人。”
风莺竟然点头承认了,“是的,正如你所料,他将我送到羽殿,是想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我可以守护殿下,即使他已经安葬入土,也有人当他的守墓人,这就是我全部的使命。”
“你到现在还诓我,在父皇心目中,只有六皇弟才是他的儿子,他现在只不过是让六皇弟退一步,然后再卷土重来。但我不会让他如愿的,六皇弟永远醒不过来了,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去唤醒他。”
风莺的脸庞霎时褪尽了血色,“那里很黑,又很冷……”
“父皇至死不肯将辛珏还给我,那我又何必成全六皇弟。”夏闻宴看着面前的风莺,“父皇将国库搬空了,不用找,我也知道,他一定是把最好的放在了六皇弟的陵墓中,但我也不想要了。”
风莺仰头,有些绝望地看着他,“你要让他一直睡在墓底下吗……”
“风莺,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夏闻宴起身,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风莺又试图扑上去,但门已经轰然关上,然后就是落锁的声音,外面全都是高手在看守。
夏闻宴果然说到做到,将风莺锁在了深宫之中。
风莺看着自己每天坐在屋子里低头做绢花。她从一开始的试图逃跑到最后妥协,现在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夏闻宴有时候会来看她,带两壶酒,她一壶,他一壶,面对面默默地饮酒。
风莺总是一边喝,一边用手边的任何东西砸他,夏闻宴就一动不动地被她砸东西,目光充满柔情地看着她的脸,就像辛珏还活着一样。
喝完了酒,夏闻宴就拂走落在脚下的杯盏首饰,步出羽殿,走向浓浓夜色之中。
夏闻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成了最寡言的皇帝。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而觉得这个皇帝更可怕,深沉得让人心惊胆颤。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对落败的皇子们赶尽杀绝,而他非但没有,反而优厚起了他们,最后更是命人用世间罕见的水晶笼罩住了六皇子的陵墓。
世人听到的理由都是因为夏闻宴不忍心灰尘沾染了皇弟的陵墓,所以用水晶隔离开世间的纷纷扰扰。
而在水晶底下,唯一的通道被人彻底炸毁了。这是世人不知的。
夏闻宴彻底断绝了这座陵墓的任何通道。
风莺坐在窗户边上,神情萧索。
所有计划都落空了。
夏闻宴果然可以狠绝到如此地步。
风莺看到自己从绣包里摸出一枚绣花针,她垂眸盯着它很久。
夏闻宴赶到羽殿的时候,风莺已经面容惨白地躺在床榻上,额头都是冷汗。
这绝对不是假装得出来的。
风莺抓住了他的手,颤抖着嘴唇说道:“你带我去茶渊山,我快死了,就看最后一眼……”
夏闻宴要去请御医,风莺的额头滚落下豆大的汗珠,“没有时间了,这是最后的请求,我就看一眼,让我死在那里,求你了……”
夏闻宴立在床榻边上,看着她那张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妥协了,“你去吧。”
风莺朝他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然后从床榻上起来,一步步艰难地走出屋子。
夏闻宴没有阻拦她,望着她的背影,一个个的,都离他而去了。
风莺最后被马车送到了茶渊山上。她从腰间拔.出那枚绣花针,步履蹒跚地走向夏闻羽的陵墓。
最后她跪坐在了巨大的水晶面前。
“除非地动山摇,否则没有人可以进入里面了。”夏闻宴一直跟着她,立在她背后,眯起眼睛望着面前自己的杰作,“那条通道也已经被炸毁,你想救出他,已经完全不可能。”
夏闻宴抬头,望着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天地之间充斥着风的气息,“现在他们都死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就让我在这里,当一个守墓人。”风莺很快振作起来,微微一笑,“至少我知道他还躺在那里,说不定哪天他就爬出来了。”
夏闻宴最后一次凝视了她的脸庞,她不说话一脸正经的时候,很像辛珏。但人已经逝去,他很清醒地知道没有人可以代替辛珏,而此刻,他们又再次成为天涯沦落人。
“你好自为之,撑不下去了,可以回宫寻我。”夏闻宴拍了拍她的肩头,留下两个暗卫,转身下山了。
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不允许夏闻羽苏醒过来。风莺只能祈祷她可以活得更加长寿一点吧。不过即使他不阻拦,风莺也没有办法闯入陵墓里了。
夏闻宴坐在马车里,想到这个结局,露出一抹阴阴凉凉的笑。
这是他能够反击父皇的最后一招了。
风莺看到自己真的成为了夏闻羽的守墓人,风雨无阻地住在附近。直到一场地动山摇的地震来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裂开的地缝之中,然后便没有了任何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