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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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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前,一封普通的羊皮书信,辗转到达泰州。
周子安将军亲启。
周将军:
见面如晤。
守制三年如今早已期满,听闻将军有退隐之意。不甚惶恐。将军乃国之栋梁,正值年轻气盛建功立业之时,如若隐退,实仍国之损失,老夫心痛甚。将军在沿海一带驱除盗寇,为国立功。老夫佩服之至。如若退意已决,老夫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月余之前,探子来报,沿海新出一盗寇,头领运兵如神,屡杀我驻边将士。现附画像一副。将军若还有意为国立功,老夫倒履相迎。
宗•太师
画像里一个笑吟吟的少年,面目如画,神情纯真,竟是无比的熟悉。微启的口中似乎还在天真地叫着:周大哥,周大哥……
那些纵马狂欢的记忆一下子打上了讽刺的烙印。
于是,大刀、战马、弓箭一一齐备,飞奔太平。
宗太师府中一片哀乐,人人面带悲凉。周子安立战马长嚎于中庭之时,只有一位颤微微的老管家来接待。
将战马交给跟随的家将,跟着老管家向着大堂而去。宗府到处白麻缠绕,纸钱飘洒。
周子安一身戎装,手握利器,来到灵堂。
堂上一位深色长袍的长须老人正坐在上首轻轻拭泪,看见周子安来到,仅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子安跪拜行礼,“下官周子安见过太师、九王爷。”
宗泽起身欲扶,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跌回座椅,旁边的九王爷赶紧扶他坐稳。口中道,“周将军请起。”
周子安起身,看了看堂上立着的灵牌:中宋第三十九帝容妃宗氏之灵位。赶紧再次恭敬地跪拜。
九王一直冷冷地看着他三叩九拜完,才开口道:“周将军三年孝期结束,这次进京想必是准备好再为国效力了。”
周子安猛抬起头,盯着座位上悲痛欲绝的老人沉声道:“下官此次进京有事想当面请教太师。”
“大胆。”九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胆周子安竟然在亡妃灵前对太师如此不敬。”正欲招呼左右。太师却轻轻挥了挥手。“小九。”
九王气愤地看了周子安一眼,不再说话。
“咳咳咳……”宗泽费力地从座椅上起身,缓缓走至灵前。“周将军知道堂上所供何人吗?”
“……亡故的容妃娘娘。”
“不仅是容妃,还是老夫惟一的女儿,九王爷的娘亲。这些你都知道吗。”
“下官略有耳闻。”
“恩……今天是她亡故整整二十年。王爷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宗泽拍了拍九王的肩膀,九王低着头,紧抿着嘴。
周子安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人却突然转变了话题,“周将军已成家了吧?”
周子安答:“前两个月刚刚由家母做主迎娶了白氏女子。”
“恩。不错。”老人点着头,抚着长长的胡须。“男儿成家立业。周将军都已做到了。想必周老爷在天有灵也会欣慰。”
周子安一语不发,只是看着脚下的地板。
“可是同样是故人,容儿就不一定会安息了。”老人回头看着黑漆漆的灵位,苍老的手发着颤。
“都是小九没有用。”九王突然跪了下去。
周子安赶紧也跪下去。
“当年容儿带着小九去过街塔拜佛。也是年青好玩,一个宫侍都没带,竟然不幸遭人毒手……”宗泽想起当年的情况仍然后悔不已,如果他没有放松警惕,一直让人跟着他们,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百密一疏,就让别人钻了空子。
“幸好,小九被一位江湖艺人所救,送到府中才免于此劫。可惜……后来老夫才查明竟然是……海升国所为。”
周子安一惊,难道……
“海升国盛产珍珠,一向与我国交易,得我中宋庇佑,竟然做出如此行径,实在可恨。可他们竟然还敢明目张胆来我中宋售卖珍珠。现帝自幼与容妃亲厚,登位以来,欲报此大仇,只是天性醇厚,不愿生灵涂炭,才设下种种障碍,想让海升人知难而退。哪知他们反倒屡屡挑衅。这次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将军有退隐之意,竟然四处勾结其他小国,图谋不轨。听探子来报,他们已经勾结了昌、道诸国,很可能还有……太清,在海域蠢蠢欲动。”
“那么……太师送来的那张画像?”
太师看着他,歉意地道,“……说到画像,老夫要向周将军道歉啊。”
周子安微愣,蹙起了浓黑的眉。
“此人并不是老夫所说什么匪首……”老人悠悠地道,“只是知道此人与周将军关系匪浅才使此计让将军前来。”
“你——哼!”周子安一握拳头,又生生忍了下去。硬声道,“拿一个死人开玩笑,太师让周某大开眼界了。”
“周将军切莫动气。此人并未过世,老夫又怎么是开死人的玩笑。”
“什么?”
“周将军从哪里得知此人已死?此人明明一直好端端活在海升精忠候府上,过着悠闲小候爷的日子啊。”
“……”周子安瞪视着面目慈祥的老人,一脸的疑惑。心中已不停地回忆起与那人的种种巧合,离奇的相遇,出奇的默契,意外的死亡,一切怎么都那么的巧合……“不……不可能。”他继继续续地道。
“周子安!”始终跪在地下的九王突然直起身来,怒视周子安,“周子安你有何面目配当我中宋的大将,被一个小小的细作迷惑,到如今还不知醒悟。堂堂太师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如若不信,明□□堂之上,自可见分晓。”
“他如今是海升的使者,代国主出使中宋,明天会上朝见驾。你跟着九王自然能见到。希望到时你能重回海域,那些将士还在等着你。”太师高声道,脸上安详之色已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
“……下官领命!”周子安踉跄着起身,“下官先告辞了。”
堂内两人看着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对视一眼。
九王从地上爬起身,“看来他已经相信了,是不是应该走下一步棋了?”
宗泽颤了颤,掩面长叹,“生灵涂炭啊,生灵涂炭。”
“太师。你不是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相信天下臣民知道老太师的苦心也会体谅的。”九王扶住老人的胳膊。
“……你也是这样想吗?”老人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混浊的目光中带着丝丝痛心。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点点头,“太师,你心软了。”
“……老了,老了。心也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的执着了。其实他现在过得不错,我也心安了。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我个人所谋,宗泽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外国使馆建在城东,远离皇城而又不失热闹。馆外就是几条繁华大街,中宋的繁荣尽收眼底。只是夜深人静时刻,街上也是空旷一片。
使馆内,一个布置华丽的房间里,一个身穿华丽短袍的少年正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眼神却止不住地往帘后飘。
终于,帘后的人忍不住了,一把将他扯到帘后。
“玉!等下他来了。”少年担忧地四处张望,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被叫做玉的少年从帘后露出头来,竟是白家庄的白玉公子。
白玉公子察看了一番,缩回头去,“放心。你以为我的功夫是白练的,他还没到。”又猛拍了紧张的少年一下,“叫什么叫,就算我不拉你,等下你还是这么紧张不露馅才怪。珍啊珍,你说到底谁是哥哥,你怎么胆子那么小,一点也没有父亲大人的魄力。”
被称做珍的少年面目如画,眼角似乎还带着些忧郁,听见他这话也不生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一想到我曾经骗过他,我就……”
“骗过怎么啦。”白玉怒目而视,压底了声音切齿道,“你也不想想他杀了我们海升那么多人,抢了我们多少珍珠。你还对他有愧疚之心。”
珍没有反驳,只是眼底的神色还是没有释然。
白玉看看他,却又不忍心再责怪下去,“我可是瞒着江统领偷偷地来替你打气的。算了,算了,大不了再帮你一回。”
珍转忧为喜,“玉,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嘿嘿……”
白玉的反应则是“唰唰”在他身上点了两下,吹吹指尖,笑嘻嘻地对一脸疑惑地人道,“我怕等下你跑出来或者怎么的,把计划弄坏了。”
周子安顺着使馆的围墙张望了几下,飞身上墙,跃进花园。
当年刚刚中了武状元的时候,曾经受邀到这里献艺过的,当时的馆主详略地向他介绍过各国使者的住处,不想如今却派上了用处。
在回廊外深吸了一口气,周子安心中做着自己也不愿相信的祈祷,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翻身进入回廊,隐入暗处。
窗子还透着光,周子安的心却沉了下去。他也是亮灯到深夜的,因为他喜欢中宋的学问,夜夜研读不倦。
窗上的蜡纸被轻轻地捅开,屋内似乎正在研读书本的少年似乎没有任何察觉,仍然认真地翻看着书本。
灯光下,只能看见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影,侧着头认真读书。周子安盯着他的侧脸,摒住了呼吸。
时间慢慢流逝,屋里的少年打了个呵欠,揉揉眼,似乎觉得灯光太暗了,回过身一手拿一旁的剪刀,一手拿开灯罩。一张如画的精致面孔映在灯光下。
窗户猛地一响,少年一惊,抬头。一把大刀迎面而来,有人怒目跃窗而入。
少年赶紧把灯罩砸向他,手里的剪刀无措地护在身前,一边急忙像后退。
大刀迅速逼近,无声地刺入他的胸口,鲜血一下子浸润了衣衫。“你……”少年瞪着大大的眼睛,恐怖地看着眼前蒙面的男子。
鲜血从他的身上流出来,周子安却感觉自己的心在抽痛。不,他是骗子,杀了他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来人啦,有刺客。”屋外突然有人大喊,脚步声匆忙向着这边来了。
周子安抽出刀,看着慢慢倒在地下的少年,慢慢走向窗口,跃窗而出。
屋内原本倒在地下的少年却飞快地爬起来,一手捂住伤口,奔到内间床边,拉开纱账,露出一张担忧不已的面孔,他飞快地解开对方的穴道,“珍,赶紧去把人打发走。”
珍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把少年扶到床上。“你流了好多血。”
“死不了,放心吧,他对你还算手下留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珍拉过被子往白玉身上一盖,回身跑到外屋,一口气吹灭灯光。
而床上的少年慢慢伸手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已是一脸的大汗。
“胡闹!”城郊的一处秘密宅院,奇珠满面怒容地瞪着跪在面前的少年,手中的茶杯作势砸他,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地砸在地上。
旁边身段优雅的修长男子紧张地眨了眨眼,偷偷地向堂上直挺挺跪着的少年打着眼色。
可少年还是倔强地跪着,大声嚷着,“不是没有弄砸嘛。如果珍一个人说不定都被那个人给杀了。”胸口裹着的白布又渗出丝丝血红。
“你给我住口。”奇珠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现在你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回白家庄。”
白玉抿了抿嘴,低下头,却低而清晰地道,“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
少年一下子闭了嘴,神色却仍是忿忿不平。
“候爷。”江从流轻轻地劝道,“如今周子安已经离开泰州,我们也没必要再派人驻守了。而且玉公子武艺不凡,还可以帮一些别的忙。这次他的任务也算结束了。你看……”
奇珠看了看堂下面色苍白却掩不住喜色的少年,吼道,“滚下去。”
“哼!”少年轻哼了一声,伸手按住胸口,吃力地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你说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固执。”奇珠在椅子上坐下,“我原本想让他过一些安逸的生活,他却总是要跳出一些事来。”
“玉公子总会理解你的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