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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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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板担着水到厨房,忍着身上的疼痛将水倒入水缸,舌尖还仿佛留有那奇妙的香甜之味。
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腹中在一阵阵收缩。昨晚吃了一个馒头又经了彻夜的折磨,到如今已是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将水注入水缸,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木桶“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水流了一地。有人一阵风地从外面冲进来,大骂:“你这个蠢货,别以为主人给你起个宝玉的名字,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少爷,和白玉公子他们相比了。我呸,你连给公子们提鞋都嫌你手脏。”
铜板吓得一咕咚跪在地上,“二管事,俺……俺以后再也不敢了。”浑身擞擞发抖。以前他傻乎乎的不知认错,总是会被打一顿,后来的厨房的大丫好心才提点他,在这种时候先认错总不会错。他虽不知为何要认错求饶,不过,不过,他们生气必定因为自己做错了,认错就认错,他已被打怕了。
到今天,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地就进了白府,成了白家的奴才、禁脔?,他不知道禁脔这个词,但他知道每次主人叫他进房时,他都非常害怕,因为很痛,真的很痛,无如伦比的痛。起先,他也反抗过,“你说好帮俺找姆妈和香油的,怎么让俺做这些,俺不干……”,可换来的是那个人更加猛烈的惩罚。姆妈,香油,你们在哪呀?铜板很想你们……
徐管事一推铜板,顺便踹上一脚,踹得他歪坐在一边,拉扯着伤口,痛得他“啊”地痛叫一声,但马上生生止住了。又赶紧爬起来,“呼呼呼……二管事饶命,以后俺再也不敢了。……”声音与身体一起颤抖着,额上已无汗水,干洁一片,苍白得如同干涸的河床。
眯起老鼠眼,打量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可怜虫,从大管事那儿受到的气一下子消去了大半,满意地看着在面前摇尾乞怜的人。那白玉的小脸,柳叶般的眉,唇红齿白……下腹一阵收缩。暗暗咽了口唾沫,这个小蹄子,真是浪得可以。心中一转,嘿嘿一笑……主人今早出远门去了,就算一回来就召唤这小子,也要个十几二十天的,那么……伸出枯杆般的手,捏起有气无力的小脸。啧啧啧……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呀。越看越像那个桀骜不顺的白玉公子,只除了这软弱的性子。怪不得主人要“好好照料”他,杀鸡儆猴。让那个神仙也似的少年明白自己也不过是由人搓圆捏扁。干枯的手指间突然用力。铜板“唔”了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徐管事眯着眼想起那个家伙砸在自己头上的酒杯,盯着眼前畏缩的小脸恶狠狠地道,“今晚来好好服侍本总管,要不然……”伸手拍了拍更加苍白的小脸……正准备再说一些猥琐的话。眼一扫,心一惊,立马放下手。门边赫然站了个儒白长衫、面色冷俊的少年。那面孔也是雪白如玉,精美如画,可却透着一股寒意,让人止不住地发颤。使劲捏了捏手掌,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失势的公子,不过是个受人唾弃的二爷,就算会点功夫,又怎么样,难道敢对他这个二管事怎样。挤出笑容走上前去,拱着手,“白玉公子……有什么吩咐,让下人跑一趟,何劳您亲自前来。”
美丽的嘴角一掀,清脆而阴厉的声音流泻而出,“本公子只是来看看,我的燕窝羹为何还未做好,难道庄主一走,本公子连碗想吃的东西都吃不得了?”
“哪能呢?哪能呢?”徐管事干枯的手指一个劲地作揖,转眼看见跪在地下的少年,一脚踹过去,“都是这个臭小子贪睡,到现在才挑好水。还不快去熬粥,想让白玉公子饿着吗?……”
白玉公子细长的眼睛一扫泥地里正努力挣扎着爬起来的人,眼里寒光一闪,这个人真的与自己很像。马上又不屑地皱起了眉,“哼,山野草民哪会煮这些东西,你亲自煮好,送到‘修竹轩’来。”话毕,看也不看两人,转身离去。
徐管事山羊须抖了几下,一脚踹开已晃晃悠悠站起来的铜板,“滚开,都是你害得本大爷挨骂。晚上有你好受的。……什么东西,不也就是个二爷吗,还拽起来了……”后面的话声音明显降了下来。
不过走过月洞门的精灵少年却一笑,眼中寒光一闪。
正是春寒料峭时节,外面虽是难得的艳阳高照.屋内空气中流淌的却仍然是冰样的寒意.铜板缩在薄薄的被子里不停地打着颤.苍白的小脸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口中发出难受的呜咽声。紧闭的房门不知怎的忽地打开了。灰白人影一闪,刚刚在湖畔边半死不活的宇兰闪了进来,门又被轻轻掩上。他快而无声地闪到床边,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儿果然是那个傻小子。
“喂,你还好吧?”他轻皱起眉,伸手碰碰他的额头。果然温度烫人。口中道:“这小子。”
回头寻到桌上有只茶壶和茶杯,过去倒了杯冷茶过来,从腰间摸出一粒胶襄,“看在你也算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便宜你了。”一伸手,将抖成一团的人搂了过来,拍拍双眼紧闭的人儿,“喂喂,宝玉公子……铜板……吃药了,快起来。”
怀中人没有张嘴,反而搂紧了他。
宇兰一愣,少年身上的薄被由于他的动作而散开了来,露出原该雪白诱人的背部,少年的背部青紫一遍,齿痕吻痕还有奇怪的其他痕迹。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的动作那么奇怪,背上的痕迹还是清晰可见,想必几个时辰前刚刚经受了一场难挨的虐待。这种痕迹宇兰自己也有过,也曾替别人制造过,从没有今天的看起来刺眼。
宇兰身上的温度吸引着少年不自觉地靠拢,几乎将他当热水袋似的巴着。上身悬空着,半边屁股露出来。
扫见那顺脊椎而下的优美线条,一股热气直冲下腹。妈的,他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禽兽,左手向下一扫,将被子裹紧了少年,收回手捏开少年苍白而美丽的小嘴,将手中的胶襄扔了进去,随后将冷茶慢慢倒了进去。合上嘴,少年喉咙一阵蠕动,猛地咳嗽了起来,大手赶紧拍了拍他的背部。少年喘了几口气,又静了下来。宇兰试着喊了几声,看他丝毫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这个白府也真够狠心的,硬生生地将个少年弄成这副模样。
起身欲走,却弄不开身上的少年,不知何时,白玉般的手臂已牢牢箍住雄健结实的腰杆。抓住少年的胳膊,往下轻拉,少年竟嘤咛一声,搂紧了他。宇兰鼻子不禁一酸,盯着少年紧皱的眉,自我嘲笑了一番,宇兰,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还有这样的心思。
宇兰看着他快被拖下床,还坚持抱紧他,感觉少年冰一样的身体已不再颤抖,不由一阵心软,又坐回床边。为他掖好被角,亦由着他紧搂着自己,而且愈来愈有向上爬的趋势。宇兰从小接受训练,身体素质异如常人,冰天雪地也是一身单衣,面色如常。今早弄湿的夜行服已被身体慰得半干,粘在不断散发着热量的强健身躯上,吸引着昏睡中的少年不停渴求。
宇兰一手搂着铜板,轻轻侧下身,将茶杯放在地下。搂紧少年,一手自然下垂,紧紧的袖间是薄刃的微小的突起,倚在床柱上,也闭上了双眼。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屋内的长凳上胡乱放着沾满泥泞的衣物,衣角的水将地面淋出一片潮湿。
铜板感觉自己快死了,身体冰得没有了知觉,连疼痛都像消失了一般,头昏昏,身软软……
姆妈,香油,你们在哪儿?俺很想很想你们。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看见了山脚下那间自己从小住到大的茅草小屋,屋的一角正散发着浓浓的黑烟,姆妈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又传来香油甜甜的嗓音,姆妈,你歇会,我来,你去看看铜板哥哥还烧不?
铜板一阵欣喜,俺回家了,俺回家了。姆妈,香油,俺回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俺家的屋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不是被水冲走了么?姆妈,香油,姆妈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冷颤,头一下子发昏,什么都不知道了,正难受得无可奈何的关头,突然一团火焰包围了他,那么暖,那么软,他伸手抱紧,死命抱住……
“咚咚咚!咚咚咚!”门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同声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宝玉公子,宝玉公子……好消息,徐管事掉莲池里淹死了,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宝玉公子,宝玉公子……”
宇兰在脚步声远在屋外拐角边时就睁开了双眼,清明不见丝毫迷惑的双眼在对上怀中那灿若星辰,懵懂如小兔的眸子时顿住了。
两人四肢交缠,一个身无寸缕,一个衣裳半敞,那双白玉手臂还缠在烫人的腰间。
四目对视,白玉小脸上慢慢慢慢升起两抹红晕,惊慌、失措、不知名的情绪直击心间。
某人邪邪一笑,轻轻地道,“你好了?!”
直到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直到大丫粗矿的声音响起,少年如受惊的小兔般窜回了被窝,薄被紧紧地盖住了脑袋。
“宝玉公子,宝玉公子!”门外还在不停地叫着。
宇兰笑眯眯地凑近那团小东西,害怕似的轻声道,“你再不说话,她就要冲进来了,她要是看到我,会不会叫人把我抓起来?”
被子动了一下,半晌探出一颗布满红晕的小脸,对着门外道,“俺……俺要再睡一会,屋里没有其它人,你不要进来。”他根本没有听见大丫说什么,只听他说又可能被别人抓起来,不知为何一下子惊慌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
宇兰呵呵一笑。少年的脸更红了,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轻轻瞪了一脸促狭的人一眼,“俺有点不舒服,俺想睡一会儿,大丫,没事,不用管我。”
“哦,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呀。”大丫也知道昨晚宝玉被召寝的事,不无担心地道:“你以后听话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唉,好在,主人出门去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徐管事现在又淹死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两天。”
“啊,哦……”铜板被徐管事的事唬得一愣一愣的,嘴里无意识地应着。
大丫企鹅般的身体摇晃着走远了,铜板还在发呆,徐管事死了,那个干干的打人却很痛的二管事死了。他今晚不用受罪了,不,不止今晚,是以后都不用受他的罪了。还没来得及高兴,猛然想起那神仙也似的公子冰冷的眼神,生生打了个寒颤。
一只手在眼前一挥而过,他猛地惊醒,一骨噜滚到床的另一头,“龙……龙老爷!”
宇兰笑起来,“铜……铜板,哦,宝……宝玉公子,我不是说过叫我的名字龙在野就可以了,怎么又叫我什么老爷的,我很老吗?”
铜板涨红了脸,他在学自己呢。
上午去挑水的时候 ,他给他吃了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还说他叫龙在野,叫自己称他的名字。可看他一脸的英气,贵气逼人,看人一眼就让人不知是晕还是怕地回不过神来,比主人和白玉公子都厉害。他怎么敢喊。他问自己的名字,他说,俺叫铜……铜板,哦,不是,主人不让叫这个名字,主人给俺起了个名字叫宝……宝玉……
气鼓鼓地嘟起嘴,“龙……龙在野!”打量了一下仍笑眯眯的宇兰,“你怎么在这儿?你,你怎么进来的?”明明记得有关门的。
宇兰,不,现在应该称呼龙在野了。自从落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的认知里不曾出现在任何地理上的地方时,他就决定抛开过往,包括宇兰这个名字,重新开始。
看着红滟滟嘟着的小嘴,龙在野舔舔自己突然有点干燥的嘴唇,从地上拿起杯子,转身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铜板盯着男人健壮的背部,奇怪样式的灰白衣物上斑斑点点,尤其左肩上一大块的深黑色印记,隐隐又透出红色来。他吃惊而懊恼地瞪住那儿,好像清晨的时候那儿还在向外喷血,现在又……好像刚才自己一直压着他的左肩……又流血了,怎么办?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睡着了,没想压着他的。
满心的自责让他完全忘记刚才的问题了,“你的肩又流血了?!”他嗫嚅着,为什么他一动也不动,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龙在野自然知道流血了,刚才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式搂着那个家伙,绷得伤口边的筋生痛,一放下手,稍一活动,扯动伤口,自然流下血来,不过都是毛细血管里的一点散血,没什么大碍。
不过,看着跪在床上一脸紧张的少年。他马上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到少年的怀里,对惊慌失措的少睥露出个真诚而隐忍的微笑,“帮我包扎一下,只有你能救我了。”然后晕菜过去,当然是假装的。
铜板大张着双手,“喂”了两声,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赶紧搂住下滑的人,拖上床,自己慌慌张张地挨下床,找了套旧衣物穿上。刚才一进房间就晕头转向的,迷迷糊糊还记得不能让脏衣服粘到床上,脱下衣物扔在凳子上就钻进了被窝。幸好他晕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穿衣服呢。
龙在野趴在床上,感觉着少年畏畏缩缩的动作。他揭开被自己扯开又勉强绑在一起的衣物,拿着拧干的毛巾一点点轻轻擦拭,稍微重了一点,嘴里就发出“嘶嘶”的声音,半天不敢动作,像是观察着男人,见他毫无动静,才又开始小心翼翼动作。
龙在野安心地闭上眼,不知为何,与这个纯真而有丝懦弱的男孩呆在一起,他总有一种放松的感觉。阔别已久的感觉呀。听着耳边时不时的“哎”“嘶”叹个不停,他竟有丝心悸,好像从来没有人为自己这般吧。
小时候父母眼中几乎只有彼此,认为他是个独立的孩子,什么都由着他自己做决定,自由确实不错,可是有时还是不由得心痛。后来进了组织,出任务,经常会受伤,有时是枪伤,有时是烧伤,还有时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伤,小伤自己包扎一下,挺着两天也就过了。大的伤口,都是往组织安排的手术室一躺,由着见惯生死冷漠异常的各类医师在身体上划来划去,那时只有刀划在皮肉上的兹兹声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当龙在野睁开双眼时,大吃一惊,天已经黑了,显然他睡了不止一两个小时。身体纹丝不动,竖起双耳,灵敏地探视着房内的一切,一切如常,没什么危险的气息存在。入耳的只有身旁少年轻轻的呼吸声。背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不是很整齐,不过已比他单手扎的要顺眼得多。
少年穿着破旧的衣衫躲在他的腋窝下,紧靠着他的身体,薄被盖在龙在野的身上,太短,露出两只大脚,脚上的两只软底高筒皮靴还套在上面,印象中好像少年与之奋斗了许久。看着单薄的被单上的一小片污迹,龙在野咧开嘴,不知少年心中是否会将他骂个半死。
轻轻地抽身下床,将少年裹进薄被。
“咕!”
“咕!”
两声奇怪的声音在斗室之间突兀地响起,少年勾起了腰。龙在野拍拍肚子,老兄,知道你饿 ,现在就犒劳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