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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原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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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乔纳森带着邹之佳一起出去爬山。他们花了两个小时,迎着朝阳爬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邹之佳站在高地眺望远方,转身看见乔纳森温柔恬静的脸,感受到爱是上天的恩典。
“Jonathan, 我想我最近会去洛杉矶一次。”
乔纳森的脸亮了起来,道,“Jane, 我真的很为你骄傲。”
邹之佳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乔纳森笑,“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啊。你的善良和勇敢超过了我的期待。你是我最棒的病人。”
“切!”邹之佳一拳打在了乔纳森的胸口。
乔纳森作势咳嗽,一副身负重伤的样子,“啊呀呀!出人命了!”
邹之佳跟着他笑,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谢谢你。”
乔纳森笑。
“不客气。”
邹之佳是乘坐三天后的飞机去的洛杉矶。等她赶到,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医生告诉她,他们一直用药物维持着她的生命,因为她说,她想临死之前再见一见她的女儿,想得到她的原谅。邹之佳苦笑,鼓足勇气走进了病房。
“佳佳。”病床上的女人看见她走进去露出了笑脸。
邹之佳有些局促地走过去,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椅子距离病床还有一米的距离。
“喝水。”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邹之佳等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还好吗?”
女人苦笑,“你也看到了。已经这样了。不过,我已经离开麦克了。”
麦克是邹之佳的继父,他以前是个暴躁的人,经常动手打她跟她妈妈。邹之佳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惊讶。
“也好。”
“佳佳,原谅妈妈是个懦弱的人,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有勇气去找你。那个乔纳森,他当时是你的监护机构的人吧,他对你好吗?”
邹之佳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还是隐忍地说,“他对我很好。”
邹之佳的妈妈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的命太苦了。当年我从你生父那里把你抱来,我就说,你这孩子的命好苦,亲妈是个傻子,亲爹不想要你——”
“别说了!”邹之佳粗暴地打断她。
邹之佳的妈妈很尴尬,然后有些局促地说,“你看我,又说这些。咱不说这个了。你就说我的女儿!”
邹之佳看着她,眼睛有点湿润。
她妈妈也看着她,然后也有些激动地说,“妈妈很后悔,我以前不懂的。现在我才知道,你不管怎样都是我的宝贝女儿。佳佳,你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一周以后,邹之佳送走了她的养母。在她的弥留之际,她终于松口叫了她一声“妈妈”。她在死前,没有留下遗憾。
邹之佳火化了养母的遗体,并且遵照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到了太平洋里面。她说她想念中国,想漂洋过海回到自己的家乡。
死亡的来临猝不及防,让最坚强的人也难以抵挡。那一刻,邹之佳终于明白,人生很短,再深刻的伤口也总要有愈合的那一天,再沉重的仇恨也总要有放下的那一刻。
她与她的养母之间,曾经有那么多化不开的仇怨,可是当她们一起面临死亡,过往的一切仿佛也变得好像一场梦幻。
她在心里想象过她们的未来,她想过一千种的结局,她甚至也想象过自己会复仇,去回击、伤害她,但她完全没想到的,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原来,饶恕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她养母曾经的虚荣与贪心深深地伤害了她,可是在她人生的最后,她还是意识到亲情比一切物质的满足更可贵。
爱,原来如此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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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底,许临渊回到了A城,等他回到公司,整个公司的高层和投资人都对他有了很大的意见,认为他在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擅离职守,完全没有顾及整体的利益,因而大有逼他走人的意思。
经过一番交涉,许临渊总算弄明白,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他在美国待了两个月,而在于公司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利益集团的分化,有人想他走,是不想他继续留下来分一杯羹。
左皖川跟另外几个负责技术的哥们儿都力挺他,可是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情伤累累的许临渊也感到了疲惫。最后一次的资管会议上,许临渊提出了辞职,并且表示愿意协商价格出卖他手中握有的股份。
当天晚上,左皖川跟他一起出去喝酒,酒过三巡,一向义气的左皖川就提出要跟许临渊一起出走,提议他们另起炉灶,寻找投资,卷土重来。
然而对于他的好意,许临渊却婉言谢绝了。
三个月后,许临渊交接完工作,卖掉了公司的股份,除了他自己的几项专利,他就只拿走了他办公桌上的那个相框。
Faith, Hope, Love, 还有中心公园的陶然亭的照片。
结束了几个月的权力斗争,许临渊已经身心俱疲。等他推着轮椅,腿上放着盛着他的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居然发现,已到春暖花开时。
他走去自己的车位,上车,收轮椅,然后开车绕着他们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饶了一圈。然后洒脱地说了再见。
许临渊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奋斗的目标,这本该对他的打击很大,然而意外的,他反而感到了解脱。他突然意识到,他自己以前没日没夜地工作,想挣更多的钱、换更好的车、住更大的房子,都是因为他以为这样邹之佳就会回来爱他。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努力让更多的人“看得起”他,他以为,这样邹之佳也会爱他。
可是,他错了。
经过了美国的两个月,他清醒地意识到,金钱、好车、房子,都换不来真挚的爱情。
他反省了自己的十年情路,很明显,邹之佳的十年也十分难过,然而,他在与她重逢之初却根本没有体贴到她的痛苦,甚至于连她已经怀孕了,他作为孩子的父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很明显,他自以为自己很爱邹之佳,然而,他却并不懂得如何去爱她。
过往他为爱情付出了很多,可是这些努力大多都用错了地方。如果他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学习如何去爱她,如何去了解她,如何去帮她跨越心灵的伤痛,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大的转机。
可是,他们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邹之佳曾因为他的鲁莽无知而自杀。似乎,失去,已成定局。
许临渊一个人开着车,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他手里有钱,车里有油,就可以一路向前。
他只想来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途,只求在旅途中问自己,许临渊,你该怎么爱她?
许临渊失业后在家休息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他除了每个星期两次跟轮椅跑友一起出去训练,其他时间都处于一个“家庭煮夫”的状态。他每天都在家研究新的菜式,研究完就煮给爸爸妈妈吃。老两口自然是开心,难得儿子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多在家里待一阵。可是好日子不长久,许临渊在家还没待几个星期,许妈妈就张罗着给他相亲。一打一打的美女相片带回家来,逼着许临渊一个一个相。当然,许临渊一个也没有相中。
这种日子过了两个星期,许临渊终于想到了出逃。他想了想有什么事情是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他也问自己,自己究竟最想要什么。
他惊讶于第一个撞击他脑子里的居然不是“爱情”,他很清楚,当下他需要治疗情伤,却并不需要爱情。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轮椅。虽然他已经依赖轮椅五年多了,但是行走依然是他的梦想。不如趁现在,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够再站起来,哪怕能依靠拐杖走路也好。
许临渊先是背着父母去看了骨科医生,对自己的腿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查。他被医生要求除去衣服,在诊断床上被人上下前后观察了很久,然后又做了肌电图检查。最后报告出来,轻度脊柱侧弯,轻度膝关节畸形,右下肢肌力三级,左下肢肌力一级。医生提出了几个手术方案,跟许临渊沟通了许久,最终决定暂不进行关节的畸形矫正手术,而是术后依靠支架矫正。手术的主要目的是进行肌肉移植,增强许临渊的下肢力量。
手术排了期,许临渊也回家通知父母,并且自己请了护工,负责术后照顾他的工作。虽然手术的效果难以预料,可是当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
辞了工作,做了手术,之后又忙于术后恢复,复健锻炼。除此之外,许临渊还要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他也问自己,究竟想去做什么。就这样起起落落、乱乱糟糟,许临渊送走了2015,在平静和期待中盼来了2016。
2016的第五天,他收到了一张从墨西哥寄来的明信片,邮戳盖的是2015年12月31日,来自Quintana Roo. 那张照片上是梦幻般的加勒比海水,而照片的一角,是一个少女的背影。
小鱼儿,
我在这里把自己扔到了风里。别担心,我很开心,觉得轻松多了。
我很想你。希望你还记得我。
佳佳
又过了两个礼拜,许临渊又收到了一张明信片。邮戳上的时间也是最近,来自巴西的里约。明信片上是里约的地标耶稣像,高大庄严的雕像俯瞰守护着脚下的里约城。
小鱼儿,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爱是上天给的恩典,其实我不需要害怕。
今天,我在耶稣的面前为我们的宝宝点了一只蜡烛,我想她已经找到了天堂的亮光。
你也很想她,对不对?
佳佳
2016年2月20日,许临渊收到了第三张明信片,这张明信片是来自波士顿的,上面印着著名的自由之路上的市政厅。
小鱼儿,
我回家已经一个月了,放心,我没有在外面乱跑了。
我想,我找到了自己内心的自由之路。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佳佳
收到这张明信片,许临渊再也无法淡定了。他第二天立马准备各种材料,马不停蹄地赶去美国领事馆办签证。可是尽管如此,等他的签证搞定,也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
许临渊没有久等,他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直飞波士顿。
邹之佳,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