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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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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出门。突然害怕遇到谁,为什么我逃这么远也躲不开呢?为什么呢?这样一个小城也无法容纳我。
阿哲出门去了,他问我要不要帮我请假。我摇头,他过来摸摸我头发走掉。有时候我觉得他摸我头发的样子活像我是他养的一条狗,可我现在笑不出来。我苦恼。
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过去,昨天的事,仿佛什么也不记得。之后沉沉睡去,一个梦也未做,非常踏实,连什么时候就这样被阿哲弄回来也不知道。不知是许久没有在黑暗中睡觉而踏实,还是……
我坐起来,没可能的,曲以琳,你已经决定不爱他,甚至已经开始忘记他,凭什么再留恋他。所以,坚决不回去。但是……小西呢?我又沉沉的倒下去,她怎么办?过的还好吗?
只是忽然好想念她。明明知道,一井是为了激我回去而说出那样的话,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担心。我害怕她过的不幸福,毕竟,我曾伤害她,毕竟,我只有这一个朋友。
暮色渐渐降临,我有些饿,可是却没有饭吃。想抽支烟缓解一下胃里的痉挛,竟连烟盒也是空的。不得不出门,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烟,顺便打电话到酒吧去请假。
却在楼下碰上回来的阿哲。
“回来很早啊?”我尴尬的问。
“去哪里?”他不理我的问题,跟我隔着两级台阶。
“去买烟。”
他走上来拉住我手腕把我拖回屋里。然后把饭和烟都放到我面前。
“这几天先别出去了,我给你请好假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去厕所。
“阿哲,我想走了。我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我要离开。”我站在厕所门口,然后蹲下去,捂住自己的脸。
里面沉默了很久,然后响起了冲水的声音。他拉开门,看到我,把我拉起来,然后摁到桌子前面:“吃饭。我师父说过,一个饿着肚子的人总是容易意志消沉,厨师的用处就是让人振奋。”
“我说真的。”我拿过烟盒准备点根烟。
他突然抢回去:“吃饭。以后每天一根烟,限量发给你。”然后说着把我的烟放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我要走了!”我回头看他。
“并不是你说走就走得成的。”他看着我,固执的把筷子塞进我手里。
我只好闷头扒饭。他却突然缓缓的叙述起来。
“从小到大其实我都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家里条件不错,虽然说不上富有但是也算是小中产,爸妈感情也很好,打小学习成绩也不错。我有一个跟我一起长起来的女朋友,从小时候起我们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多大在一起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如果她活到现在,或许我们在一起已经十五年或者更久了。
“我十八岁那年去杭州上学,她学习比我好一点跑到上海。大一那年暑假,她跑来找我要和我一起回家。她从小就和我是邻居,我们的父母都是好朋友,他们都赞成我们结婚。我们结婚早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我七月二十四号的生日,曾经我和她跑去求过签,我本来不信这个的,但是她非要拉我去,没办法我只好去了。没想到,求了两次都是下下签。我们去找算命的,算命的说我命克她。说我是‘妻儿死’,不能娶妻。她当然不信,拉着我走了。
“我其实也不信。那年我们两个人准备从杭州开始旅行回家。她很兴奋,准备了好久好多东西。我们两个人从来没有旅行过,当时我还笑她以后结婚就不再蜜月旅行了。
“那天我们真的很高兴。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叫乌海的地方。那是个小港发展起来的城镇,比锦岛还小,跟锦岛一样,海边有着腥湿的空气,天空灰蒙蒙的。她很喜欢海,虽然不会游泳但喜欢到海边赤着脚散步,我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她。
“我们不知道乌海的那片海不是旅游区,只是以为那天天气灰蒙蒙的像要下雨所以没有游人。她口渴了,正好瓶子里没水我说我去附近的商店买水去,她说好,然后站在一块礁石上回头冲我笑。
“那天她把头发散开了,长长的黑发飘在海风里,我都看痴了。她笑我傻瓜,我不好意思跑走去给她买水去了。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他顿了一下,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好像梦呓一般。
我知道他女朋友死了。只是从来没听他提过,这样乍然一听,寒毛竖起。轻轻叫他:“阿哲?”
“后来我才知道,她一个人跑到了那片礁石区,那里不知道死过多少人。那片礁石根本看不出来,大量的礁石隐藏在海水里,约有一米多深,最深的有三米。一直有人以为那是海,其实不是,那是岸边。那天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涨完了潮,海水没过去。我离开的时候她就站在那片礁石区最高的那一块那里。回来的时候,她栽在水里。”他淡淡的叙述着仿佛事不关己。
而我却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抓住他手,想要把他的精神拽回来似的。
他转头看我,眼神空洞,笑了笑,反握住我手:“我没事。都过去很多年了。我没事。”他握着我的手那样用力,可我不敢挣开,我害怕。
“我痴痴呆呆到了锦岛生了场病,我想回家,可是没办法。后来是我师傅把我捡回去的。我在旅馆住了六天,后来没钱了,被人赶出来。我不敢给家里挂电话,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冉冉死了。而且还是我害死的!”他看着我,“如果当时我和她在一起,她绝对不会死。至少我会游泳,至少她跌倒了也不会磕的到处是伤。她在水里挣扎,脑袋上有四道伤口,额头上撞破了。流了很多血。”
“如果不是我一个人慢吞吞的跑去买水,至少也来得及救她!那商店离那里那么远,我当时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我当时一点预感也没有。我脑子里,还在想她刚才头发飘乱的模样,转眼她就是一具尸体!”他喃喃地说。
“阿哲!”我打断他。“别想了,那都过去了,你不应该那么自责的,那是个意外!”我双手握住他肩晃他身体想要把他的精神全部晃回来。
他忽然伸出手搂住我凑上来吻我。我下意识想推开他,但最后却没有。他的吻非常生涩,好像是第一次。我不敢打断他,我怕他再说起那些过去,那些有关死亡的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我怕我会哭。我只能用力的回吻他,我抱着他脑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最后哭了。
“以琳?”他轻轻叫我,伸手替我抹掉眼泪。
我慌乱的乱抹眼泪,想要给他个笑容,想要让他忘了那些过去。他却忽然吻我脸颊吸吮掉我脸上的眼泪,我一愣。然后他抱住我,把头放在我肩上。
我感到有滚烫的液体流入我脖子里。他哭了?我想看看他的脸,他却不让,死死的抱紧我,身体小幅度的颤抖。我抱住他脑袋,想给他一点温暖。我知道人在什么时候脆弱,人在死亡面前最无力,人在那些过去的幸福面前往往把痛苦无限度的放大,然后,彻底崩塌。
阿哲他,不知道忍了多久。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要提起那些过去,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为什么忽然吻我?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现在脆弱的像个孩子,让同样脆弱的我,忍不住想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