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黄粱》八千朕

10、早生妖蓝【终章·一】

　　尹皆来到蓝家村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记忆中的蓝家村已经变成了如今废墟一般的模样，他想到那一路上的传言，那些关于蓝妖吃了多少人又是如何如何的作恶的传言。
　　尹皆并不是什么很有正义之心的人，但若是真如传言中一般的魔头，他是一定会除去的，因为他曾经与蓝安一同发过誓言：永守正派。
　　这是蓝安那个傻小子的愿望，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已经变成了他的愿望。
　　于是他来了。
　　这里怨气横生，他知道是因为什么，听到蓝妖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不禁的想，也许是那个人出来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忘记，当初与他一起逃出地宫死之前在他怀里清醒过来的蓝安用那样一种哀恸的语气问他
　　“你怎么能丢下早早呢？阿皆，我不盼着你能喜欢上她，可你，至少不能让她去死啊……她最听你的话了……阿皆……她该有多痛啊？……”
　　他不能忘记地宫中他丢下她的那一刻，自己回过头去，那个女子停下了脚步，眼中含笑的看着他，他知道她一定知道自己那一笑不过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当做一颗拖延时间的棋子。
　　可她停下了，对他弯起了唇角。
　　这么多年来，许多时候的午夜梦回，他总是恍惚间听见蓝安的质问，看见那个女子弯起的唇角，温和又干净。
　　尹皆的武功自是不用再说的了，他走得进蓝家村的村中心也不是什么难事，这里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是白骨遍地。
　　蓝早早就已经坐在王座上等着了，她还有些好奇呢，这次又是谁来杀她？
　　但是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却是呆住了。
　　岁月将这个男人雕刻得更加迷人了，那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冷然气质又添了几分沧桑。
　　可他在沧桑什么呢？
　　蓝早笑起来“这次是你来杀我？”她吐出那个名字
　　“尹皆。”
　　这两个就像是重重的敲在了她的心口上，那个地方突然有些疼。但是其实她是知道的，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整个身体都是由梦骸兽的残片组成的，而那颗心，那颗曾经那么执着的心，早就已经被分食干净。
　　即便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的见到蓝早的时候，尹皆还是愣住了。
　　完全不像。
　　这个坐于森森白骨之上的女子完全不像是他记忆之中的样子。
　　他记忆中的女子是明媚的，整个人鲜活生动，不论是哭是笑，是沉默又或开朗，都惹人注目。
　　而不是如今这样，发黄的白衣服，青白的妆容，似一个死人，不，或者说，她就是一个死人。
　　蓝早眨眨眼眼睛，有些好奇一样的问“蓝安呢？他与你一道来的吗？”可是她没有感受到有另外一个活人的气息啊。
　　尹皆沉默良久，终于慢慢的说出几个字“蓝安死了。”
　　蓝早一惊“死了？……死了……怎么死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毕竟尹皆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让他受伤？
　　“从地宫出来，他就死了。梦骸兽的毒太厉害，我救不了他。”像是承认一件根本不能提及的事情一样，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楚。
　　这下子，两个人都没法说什么了，最后还是蓝早打破了沉默，她轻轻的笑“死了就死了吧。死了也好，死了倒是解脱呢！”哪像她这样，不生不死的，像个怪物一样的活着，怪物一样啊……
　　“那么，你也是来杀我的吗？尹皆。你看”她指指身下的骨山“你看，他们都是来杀我的，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她笑嘻嘻的，似乎就这么翻过了蓝安这一页一样，丝毫看不出来她刚刚接受的是她唯一的亲人的死讯，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稚气的茫然，只是问“你也要跟他们一样吗？”
　　“我杀不了你，我知道。”见到她的第一眼尹皆就知道，但他还是稳然不动的站着。
　　这让蓝早语塞了下，最后定格成面无表情的模样，竟然跟尹皆有几分相像“你一点都没有变，尹皆。”他永远能让她说不出话来。
　　尹皆不语，但其实他知道，他是变了的，很多地方都与从前不一样了。因为人总是会变的，就像是蓝早，他就差点认不出她来。
　　蓝早好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自顾自的开口，“是不是差点认不出我来，尹皆，我们那个时候怕是谁都没有想到，今时今日，我才是那个拿捏他人生死的人吧。”
　　看啊，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她已经这么久没有见到他，但是了解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习惯了，就算是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变化，甚至可以说连眼珠子都没有转那么哪怕一下，她还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她想，还好，还好蓝安已经死了，不然，他定是看不得她这样的了，这样的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像一个妖女。
　　蓝早的眼睛有些涩，鼻子忽然莫名一酸，可如果蓝安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了吧。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永远都不会放弃她，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蓝安了。
　　如果他还在，那么自己虽然不至于活着，但也一定不会是如今这幅不生不死的模样。
　　蓝早也不知道尹皆到底想要干些什么，自那日过后，他竟然就这般的住了下来，蓝家村原来的屋子并没有全部被毁坏，只是比较破旧而已，自从这个地方被蓝早以一己之力屠村之后，时间就好像忘记了这块土地，这里终日被怨灵占据，人的气息早就消散殆尽。
　　要在这里住下，可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至少比进蓝家村要难得多了。
　　尹皆将原来的屋子修了修，又出去了一趟带了很多粮食进来，这个地方是种不了什么活的东西了，整个村子里唯一能看见的绿色大概是蓝早身后那棵遮住了半个村子的树了，当然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也只能买些现成的东西进来，好在他对这些根本没什么要求，甚至他现在的境界，可以几天才进食一次，而就算是现成的东西，放的时间长一些也就被阴气腐蚀的差不多了。
　　知道进进出出的是尹皆，蓝早早就下意识的命令那些原因不得打扰，更别提攻击了，有时候她又暗自责怪自己没用，为什么对上尹皆，就好似着了魔一般呢？
　　他做的那些事，让她伤心的难过的那些事，真的太多太多了，足够他很有理由的杀他一万次，可为什么就是下不了手呢？
　　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因为他是尹皆啊。
　　蓝早便又觉得难受，其实她并不能感觉得太多她对尹皆的感情了，那个视尹皆如命的蓝早，早已经死在了地宫中，她爬出来的时候往下看，总觉得自己已经死在里面了。
　　虽然她也确实是死在里面了。
　　只是她还是觉得，爬出那个地宫的是另一个人，是一个怪物，一个只是怀着仇恨与罪恶的怪物，顶多她只是拥有着蓝早的记忆罢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想蓝安，记忆中的温暖的少年，她还以为出来之后还能再看见他呢！可是，他却死了。
　　这下是真的家破人亡了啊，蓝早自嘲的想想，蓝家村到底是没有人活下来了。
　　这样也好，那些曾经，也就可以随着终结的时候一并被掩埋，不管是美好的，还是罪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