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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消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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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索额图被赐了极刑,整个宫里都传开了,太子的势力被严重的打击了。
康熙四十三年,我是一觉睡着过来的,许是厌倦了这些年无聊的过法,觉得这过年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人齐点,毕竟也没我什么事。五姐姐已经回到家了,家里给捎来了消息,我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也许新的一年所有的事情都好起来了呢。
年初将侍郎罗察之女赐婚胤祯当嫡福晋,宫里都说是十四自己看中的,德妃很满意。落瓷无意的说到那姑娘眉目倒是和我有几分相似,我笑着想起那夜胤祯认真对我说愿娶我,哪怕是只要一妻。之后胤祥的姿态已经是在宣告了所有权,胤祯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只是和他每次见面无意间会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我的身影,他一直不曾远离也不曾靠近,却一直存在,在我每个需要的时候冒出来,如那次雪盲症倒在雪地里是他送了回来。
六月赐四品典仪凌柱女钮祜禄氏于皇四子胤禛。这个女子就是后来乾隆的母亲。
十月颁内制铜斗铜升于户部,命以铁制颁行。听到这个制度的第三天黄昏,我从乾清宫出来,正遇见了站在宫外的胤祯,他看见我微微一笑。我点头打趣他“看来有了嫡福晋果然不一样了,人也长进了,呵呵。”
他表情僵了一下,自嘲的笑笑,突然冒出了一句:“你见过她了吗?该知道为什么是她吧”
我只是安然的笑着:“还记得我说过那就不要靠近,省的伤心。”我知道的,这些年我又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
“你想要的,十三哥能给你吗?”他幽幽的口气,少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眼睛带着执着,他一直是这般,在寻答案的时候。
“我要的这里谁都给不了,那么退而求其次,有瓦遮头、三餐一觉,独居一室,无人打扰便可。毕竟还是要生活的。”我淡淡的回答。
“怎么谁都给不了,我给的了!”他有些气愤,“当初为何不答应我,我明明给的了。”
我苦笑了下:“何必欺骗自己,你当时不是已经知道我早被许给了你十三哥吗?”
“若你一来是在我母妃宫里,你先遇见是我,现在会不一样吗?”他问,看不出情绪。
“也许”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不想欺骗什么。
他看着我,很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当我今儿什么都没有说过,什么都没有看见”说罢,他就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缓过了情绪。也许这样最好,依然可以嬉笑如初。
胤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好,冬天未到,你就悄悄把手炉送来;每次我出事时,你总是及时出现,我怎么可能次次都当成偶然;我生病时,你帮我细心的照顾小米,每次都告诉他们别告诉我;我怎会不知道其实每次去看建府的时候你出来陪我都是逃了课的,回去被师傅罚。。。。。。其实我都知道的,就如你问的,如当初换个环境,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是交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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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年二月康熙再次南巡,只带了太子和胤祥随行。三月底,府第全部建好,从动工到全部置备齐全竟花了一年半。我查收的时候,只有月彩陪着,心里有点不踏实,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胤禟的车驾,他知道我去处,便跟着一起。检查好了,把尾期给了这些人,他们就都退去了。月彩让我和胤禟说说话,她就去仔细寻看院子去了。我和胤禟随意的坐在池子边。“你还有去过那个开满荷花的小院子吗?”我侧头问他。
他笑着“常去。我给它起名叫小荷轩”然后看着这片小池塘问:“可是要种满芙蕖?”
“还是你知晓我。这院子就是用来种花的,开池子种荷花,那两边随意的种些什么都好。”我说着指给他看。
“那秋千还真是大”他眼看处,正是让人做的秋千,按我一直喜欢的样子做的,大大的舒适带靠背的椅子悬在其中,放上软软的垫子,人可以窝进去。“我曾想过要在那个小院子里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呵呵,不曾想你竟已经想到了。”
我笑的很深,没有再说什么,很多时候和胤禟不说话却彼此知道。他起身扶我起来,突然脸色变了,我惊讶的看他,正想问什么,一只手就揽过了,把胤禟扶着我的手狠狠的挡开。我一看正是胤祥,一脸的平静,嘴角含笑,眼神却冷的结了冰。胤禟迅速恢复一如平常的冷漠,刚才的所有都收了起来。
“劳烦九哥百忙之中还帮我来看新府,真是费心呀。”胤祥的一脸的微笑,手微微用力扣住我的胳膊。
胤禟扫了一眼,胤祥的手。眼睛闪过一丝不快,淡淡道:“正好路上遇见,听说凝亓是要来查看,她一个姑娘家,我看不太方便就随了来。下次这种事情,十三弟最好是自个儿上心,也省的我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心。”
“九哥的忠告,弟弟记下了。就不劳烦九哥操心了!”胤祥下了逐客令。胤禟笑笑就告退了,我微笑着点头,示意感谢他今天的帮忙。等胤禟走了,胤祥才松开我,胳臂被他抓的生疼,我忙去揉,他只是看了眼说了句:“至于吗?”
我看了眼他那一脸的斗鸡样,顶他的话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想了下才道:“这府算是都建好了。你得空上个折子给你皇阿玛吧。”说完就走了出去,他也跟着出来,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说话,月彩和全顺都摸不到头脑的看着我们,又互相看。我只是撩开帘子看风景,回到长春宫,他头也不回的就进了书房,弄的迎出来的落瓷一脸的雾水。我看了一眼就径自回了屋,月彩和月吟忙跟了进来。
整个院子的人都分外的小心,所有的人都看出了我们的不对劲。我和胤祥已经十天没有说话了,他回来就径自的回书房,我还是该干嘛干嘛。月彩问我,我只说懒的理他。全顺每天都能收拾出一个被砸碎的物件,吓的小米都不敢靠近那方向。全顺终于忍不住了,来找我。
“主子,您就去劝一下吧。这都十天了。”他跪在我面前。
“他那个脾气,有人劝的了吗?”我看着书,没有抬头的应着他。
“主子再这样下去,就该砸光整个殿了。”他继续说。
“砸呗,反正是他家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真不以为然。
“全顺,你给我回来!”胤祥打开窗户吼道。全顺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他,我摆摆手示意全顺过去。全顺一过去,胤祥就把他骂了,全顺不敢回嘴。
我从书里抬起头,道:“蓝儿”招呼她过来,“你去太医院跑一趟,让庞太医给开点下火的汤药,就说我这院里已经夏天了。”她一听,憋着笑就赶紧过去了。我看了眼全顺说:“等着汤药拿来,也让对面的喝一点,自个儿也喝一点。”全顺一听就笑了。
“你怎么个意思?”胤祥探出脑袋嚷开了。
“没什么意思呀,适时的吃些喝些去火的,是我这一直的习惯呀。”我淡淡的回了过去。
他盯着我,就快喷火了。马上他就恢复平静,然后微笑着道:“那多谢姑娘关心了,这番好意我领下了。”聪明呀,马上就知道怎么应对,呵呵。
“十三阿哥太客气了。”我笑着应他。
“哪里哪里,是姑娘客气了。”他笑着打开手里的扇子,轻摇。“那不打扰姑娘看《素问》的雅兴了,我继续练字。”
“十三阿哥请自便。”我起身微微一福,继续坐下。眼睛够长的,竟看见我在看《素问》。
全顺干脆傻了,这是演的哪出呀?月彩无奈的摇摇头,得,还不如冷战呢。月吟招呼着花衣、落瓷、小柱子都回去干活。
打从这儿后,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客客气气,他依然开始窗户坐在书桌前干他的事,我依旧坐在摇椅上看我的书。他到是不再砸东西了。几个阿哥都看出了我们的不对劲,胤祯试探的问,都被我绕着弯子绕出去了。胤禛每次看见我,眼神都是带着丝丝玩味,说不出来的怪异。胤禟只是有点点的担心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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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蓝儿哭着跑了进来,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看她头发凌乱,袖子被扯少了块。月吟马上就稳住了她。在我示意下,花衣搬来椅子给她坐下。月彩之前告诉我,似乎是蓝儿在宫里不小心撞了太子宫的总管乌太监。全顺本是在对面的门外打盹,一听着动静也清醒了,而屋里的那个完全没有被打扰,依然自我。
“别急,慢慢说。”我看着她。
“主子,你别把我给太子送过去呀。”她哭着,扑通就跪了下来。“刚才。。。乌公公。。。说。。。说太子爷看上奴婢了。。。要。。。要把奴婢拉过去。奴婢被拽。。。拽着到太子爷。。。身边。。。奴婢咬了太子爷。。。趁。。。乱。。。跑了出来。。。”
“放心,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花衣,带蓝儿下去收拾一下。”简单的吩咐完,就继续坐下看书。
“格格。”月彩坐在我的身边,“还记得红曲吗?”
我想了下,似乎在御前见过一次,把茶水倒到了太子手上的那个宫女。“记得,怎么了?”
“听说后来被太子强调了过去。太子要她,她抵死不从,然后就有人看见她被卷在席子里丢出宫化了,看见的太监宫女说红曲露在外面的半截腿和脖子布满了伤痕,看着都骇人。”月彩说着,眼睛里很无奈。
“你看见了,对吧?”我问,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问。
“恩”她点头,“主子,我觉得蓝儿咱救不了。这宫里吃人不吐骨头的。”
“只能尽量。”我淡淡的说。
半柱香的时间,门口小柱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正在拦着什么,一片嘈杂。转眼间乌公公和两个小太监就进了院子,还骂着小柱子和落瓷没规矩。
“乌公公,这院子也是随便进来的吗?”全顺拉过小柱子和落瓷,站在那个老秃驴的面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全顺呀。”那老秃驴根本不拽他,他们本是同级别。
“你还真是放肆,我这院子没人做主还是怎么着,你就敢这么进来,还骂我的人。”我口气平淡无波。
他一看我在,马上一个打千,“奴才给格格请安了,刚才没瞅着您。”
“呦,是不是我不在你就这么随便,我这院子里少了什么,是不是你来负责呀?”我继续翻我的书,随口顶了回去。
“格格哪的话,借奴才一千个胆儿也不敢呀。”他赔笑的说。我没有应他。他看我不说话,就接着说:“奴才奉太子的命,请蓝儿过去说话。”
“真不巧,我们蓝儿病了。”月彩应下。
“格格,您这是让奴才回去没法交代。”他站在原地。
“这么着,难道要我亲自去说?”我瞪了他一眼,他马上低了头。
“还不走!”月彩厉声到,“还嫌扰的不够吗?”
“格格,蓝儿今伤了太子爷。”他竟然给了我个下马威。
“我怎么不知道呀,蓝儿打昨个就病了,一直没出过这长春宫,我才守了她的。她是什么时候出去伤了太子的呢?还真是蹊跷了。”我懒懒的应了他。
“奴才斗胆,请格格让蓝儿出来对质。”他上前一步。全顺忙拦在我跟前。
我正打算说话,一个声音吼了出来“狗奴才,谁给你的狗胆!”胤祥已经从房里出来,眼神冷的如冰。乌公公和两个小太监,马上跪下,那两个小太监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了。胤祥踱到他们跟前,冷冷的说:“还不滚!”乌公公一看这架势,马上就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问:“有什么不妥吗?”我起身走过去,拿出帕子,伸手去擦他下巴上的墨迹。他愣愣的看着我,半晌才拉过我的手,撩起我的袖子看见那日他抓住的地方一片青紫,眼神充满了愧疚:“还疼吗?”
我笑:“早就不疼了”。。。。。。似乎我们算是和好了,可是我觉得心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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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太后叫我过去陪陪她,我本上想叫上蓝儿的,出门的时候蓝儿去取我这个月的领取了。想了下,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一会儿找个借口回来就好。不承想,竟只有我一个,只能一直陪着太后种花,一直到未正时才回来。一进门,花衣就着急的迎了出来,“主子,蓝儿午时出去摘丁香花,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去御花园找了,没找到。”我一听,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拉上落瓷,马上往东六宫的方向匆匆过去,落瓷看我的脸色也一惊,没敢问什么。刚过了日精门,眼瞅着就到毓庆宫了,我却被人一把拉住。抬头一看“胤祥”我甩着他的手,“别拉着我!”
“你就打算这么进去和太子要人?”他低声问。
“蓝儿在里面,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吼他,“放开我!”
“你进去,怕是你也出不来!”他低吼,牢牢的把我扣在他的怀里。我挣扎着,要摆脱他。纠缠间,就看见,那两个小太监抬着什么出来,胤祥拉着我闪进一扇门里,躲过了他们。看见他们离开,胤祥拉着我忙绕了个圈子赶到他们的前面,躲在暗处,看着他们远远的过来。
近了还听见他们在说着什么真惨、比上次红曲还惨之类的话。等他们走近了,我才看见那里面裹的是蓝儿,没有迷雾,赤裸裸的;她的头脚都伸在裹布的外面,头了无生命的耷拉着,头发散落,纠结着已经微干的血迹,有些还很粘;眉头紧皱,眼角、嘴角、耳朵流出的血已经干结,她好看的长长的睫毛密密的合在一起;隐约窥见遍体鳞伤的躯体,带着血迹的伤口如一个个吸血的虫子。我捂住嘴巴,怕自己惊呼出声。
两个小太监走过我们身旁,一朵丁香花落在路的中央。。。我捡起花跌坐在地上,想起第一次和蓝儿、花衣一起去采摘丁香的时候,我还告诉她们若寻到三瓣或五瓣的花,许下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从那以后每年这个时候她们都会去摘新鲜的花回来,从未间断。蓝儿总是很相信我每个讲的传说,总是很认真很认真的问我一个又一个问题,当时我只觉得她怎么可以这么的简单。
“她这是怎么了?”胤祯站在我侧面问着胤祥,望向胤祥指去的方向,明白了过来。这宫里哪有瞒得住的事情。
胤祥扶我起来,“只是一个宫女,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他轻声说。
“是呀。何必呢。每年去的这些子人不计其数。” 胤祯附和着。
我在心里冷笑,那是如花的生命,一个如花的姑娘在如花的年龄里被人折断了,连她人生的三分之一都不曾走完,就这样没了。而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们的声音如此的淡淡,用无关痛痒的口气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带着无关痛痒的情绪和漠然,似乎死的只是些杂草。
我拂去胤祥的手,抬头看他们,微笑着,眼泪划过我的笑脸,道:“若下次是凝亓,想来皇子们也会这般的说。”他们盯着我的脸,同时低呼我的名字“凝亓”眼睛深沉,那些是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探究。转身,脱下花盆底拎在手里,一步一步的走在地面上,让每个脚步都稳稳的落地,每一步都砸在心上。我厌倦了这里,很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