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清时弥生

2、Chapter 1

　　对苏来说，这件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就是高三时候的学校搬迁。
　　苏的高中H中是一所仅仅成立了30多年的民族学校，但是随着一本率的连年飙升以及高分人数的不断破记录，这所学校迅速成为全区唯二的重点高中之一。教学水平的升高使得教育部门对它的重视程度日益提高。于是在苏高三这一年，H中搬到了教学条件比旧校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新校区。然而，也许这并不是一件人人都觉得开心的事情……
　　“啊天，新校区到家的车程可是比原来长了足足半个小时啊，每天中午怎么来得及回家！”苏痛苦的向同桌哀号着。同桌同情的看着苏，说道：“住校OR食宿班，你自己选择吧。”
　　“我可以哪个都不选么！”苏泪眼汪汪的看着同桌。
　　“那你就选择去死吧。”同桌无情的回答道。

　　最终，苏还是乖乖选择了每天中午在食宿班午睡午休。
　　苏的食宿班是一幢二层小楼，一楼是饭厅和男生宿舍，二楼是女生宿舍。
　　说起苏的性格，就是内敛害羞加活泼外向。在和不熟悉的人相处时，苏比谁都内敛羞涩，而一旦和对方熟起来，又比谁都爱玩爱闹，活泼的不得了。
　　于是初到食宿班的苏，甚至害羞到吃饭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把筷子深远一点去夹肉，永远只是对自己面前的饭和蔬菜进攻。再加上苏从小都是在饮食上格外挑剔的人，以至于每一餐的饭量，就更比小猫都不如。
　　很多年以后，潼和苏已经很熟悉了，他才告诉她，当时看她吃饭都会觉得食欲减半。
　　高三本就是课业繁重消耗身体的时候，而苏又这样不肯好好吃饭，本来就很瘦的人，两个星期不到就又瘦了一大圈。
　　某个晚饭的餐桌上，苏如往常一样挑挑拣拣的吃着饭，坐在苏对面的欢欢终于忍不住问：“你都不吃肉的么？”
　　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对面好奇的学弟，瞬间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用力摇摇头。而抬头这一眼，落入苏眼中的，却是坐在欢欢旁边沉默吃饭的潼。
　　说不清是什么，可竟然就是在那一瞬间，潼安静的神情和清秀的眉目，就这样撞进苏的心里。
　　后来有熟悉的朋友问起苏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潼的，苏想起的，总是这个瞬间。大抵就是那个时候吧。
　　苏本是那样神经大条的人，却开始关注起一个本来与自己生活毫不相干的人的一点一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苏每天都会写一张明信片给潼。偷偷的，都是些非常零碎的小事情，也从未想过要给他看：
　　是很聪明的男孩子，学习很好，在高二的理科A班；有个很可爱的外号是柏芝，正好是自己喜欢的女明星的名字；喜欢逗弄食宿班阿姨家的小孙子；尽管是身处非常北方的T市，非常寒冷的冬天，也不喜欢穿很厚的衣服，只是会戴很厚的围巾；和自己一样不吃鱼，每顿饭都吃的很少;每天午饭的时候，喜欢边吃饭边看剧；午饭后不会立刻回学校睡觉，会在男生宿舍和好朋友逗留一会，不然就是一个人或者和朋友一起，在食宿班院子外边听会歌发发呆；每天晚自习之后的课间，会在校门口等朋友一起回食宿班吃饭……
　　这些零零碎碎的细节，却在苏的心里逐渐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潼。
　　高三的课业繁重，尤其是在重点中学里。做不完的作业和卷子，背不完的书和笔记。高压下每个人的神经都被摧残的无比脆弱却又无比强大。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每周只有半个小时上网的时间，还是苏的母上为了苏能够多看一些时政新闻，毕竟也是文科生，指不定高考时候就能用上呢。然而每个周末这短的可怜的半个小时里，苏都只是登录着□□，无数次的输入千方百计要到的潼的□□号码，以至于对数字本身不慎敏感的苏，多年后仍旧能够把这串数字准确无误的背出。不敢加他的□□，怕自己暗恋的心情被发现，只敢看着他的个人资料和偶尔更新的少得可怜的空间动态揣摩他最近的生活：
　　这家伙周三走的好好的莫名其妙摔了一跤，真是可爱；这次考试又是前十啊，哼，这个变态，不过我也要好好加油，不能比他差哦；咦，他好像最近很关注一个女生啊，会不会是……
　　这些心情拼凑起来的，17岁的，苏的少女情怀。
　　苏午休的房间有个洒满阳光的阳台，每个中午苏都会坐在阳台上背书做题。“官方的”原因是“可以晒到太阳诶真的好舒服啊”，然而始终不肯吐露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少女的小心思啊——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潼啊——听歌的潼，发呆的潼，微笑的潼……
　　偶尔饭后会拉着室友跑出去散步，其实真实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制造和潼的偶遇，幸运的时候甚至还可以有一小段同路的机会。可惜，即使有这样的机会，出于少女莫名其妙的别扭的小心思，苏也从未主动和潼打过招呼，总是目不斜视的走自己的路，看似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心里早就雷霆万钧。都不知该说是骄傲呢还是傲娇。多年后回忆起来，苏总是有点好笑的想，果然自己，从来就是这么不坦率的人啊。
　　有一次隔着一条马路看到了返校的潼。是和他的好朋友在一起。一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但却可以看到潼很开心的样子，走起路来甚至会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
　　明明是深冬，草木凋零，万物萧条。可是隔着马路看着潼开心的身影，苏似乎都闻到了春季里四溢的花香。
　　那一年元旦假的前一天，苏和闺蜜在四楼的窗台边聊天。一向眼神不好的苏，竟然隔着四层楼外加一个操场的距离，看到了潼。犹疑的向闺蜜说起时，被闺蜜拉着从四楼冲到操场，正好遇到散步归来的潼。果然是他。真的是他。——这是很多年后，苏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神奇的事情。
　　考虑到高三年级课业紧张，学校特许除了周一的升旗仪式，其他所有的课间操高三学生都不需要参加。于是周一升旗仪式集合之前的那段时间，就成了苏为数不多的，遇到潼几率极大的机会。暗恋过的人也许都有这样的神奇本领，练就出一双火眼金睛，不管有多少人，都能雷达一样的，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苏又怎么会是例外呢。每个周一的升旗仪式，苏都会一边心不在焉的和周围的好友聊天，一边到处寻找着潼的身影。
　　好不容易在半年后终于鼓起勇气加了潼的□□，厚着脸皮没话找话的同他聊天，现实生活中因为苏性格的原因，却很难熟络起来。只是从最初的擦肩而过都互不理睬，到逐渐的遇到还会互相打个招呼。
　　再后来偶尔潼也会和苏开开玩笑，却因为苏闷骚的性格加低的不一般的情商，很难进行下去。
　　这样单纯又有点奇怪的关系，却已经让苏格外满足。
　　所以即使在食宿班每天都饿肚子，因为冷而睡不好的情况下，苏也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
　　高三的下半学期，苏的父母决定每个中午都给苏送饭，而潼也决定住校，彻底离开了食宿班。本来就浅的可怜的缘分，现在更是几乎什么都不剩。
　　然而苏还是锲而不舍的在高考巨大的压力下，努力创造着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原来所有课间都乖乖在教室看书做题的好孩子，现在竟然每个课间都要找机会出去晃一圈。就算是这样，也只有很偶尔的机会，才可以遇到潼。只是擦肩而过，笑着打个招呼，少女的心就已经要充满了幸福的气息，开心的几乎要飘起。
　　考得格外惨烈的市一模，苏孤独的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抽抽搭搭的对着蛋黄一般的夕阳哭。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如同从夕阳中走出来，又好像肩上扛着夕阳。直到越走越近，苏才惊愕的发现，竟然是潼。相顾无言，潼弯下腰，递给已经涕泗横流的苏一包纸巾。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同学拉走。只来得及回头向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握着还残留着潼温度的纸巾，苏呆呆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上课铃响了才慌慌张张的向教室冲。考砸的失落却一扫而光。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忍不住上扬。
　　这一年，“男神”这个词才刚刚出现。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想到的便是潼——这个在黑色的压抑的似乎永无止境的高三岁月里，唯一带着一丝光芒的人，是即使那么难熬的高三岁月，想到他就如同咬碎一块奶糖，充满甜蜜粉红色味道的，让苏一直坚持下来从未放弃，甚至越来越好的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