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盲》Uin

4、第四章

　　程潇找到一家医疗器械店，她把车停在路边，进了门。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收拾着东西准备关门，看到有人进来还是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请问您需要什么？”
　　程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小姑娘脸上，“盲杖。”
　　“有的有的”小姑娘带程潇往里走了走，“这些都是。”
　　程潇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小姑娘一看来的是个高挑的美女，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很高兴的接待。
　　程潇也没废话，直接了当打断小姑娘的话，“给我拿个最好的。”
　　程潇目光清淡，看了眼她，强调一句，“最贵的，最好用的。”
　　小姑娘顿了一下，笑的更灿烂，拿出一个折叠的盲杖，像程潇展示着，“这几款都是本店最好的盲杖，是现在最流行的铝合金四折多功能盲杖。”
　　“这玩意还分流行和过时？”
　　小姑娘微笑示意，继续介绍，“表面阳极处理，贴白红双色银光纸，车暗处可以反射迎车等光线，有效避免意外，独家设计的塑胶脚垫，接触地面的时候可以来回滚动，使用寿命长久，折叠起来高度35厘米，非常小巧轻便，你看这里折叠接口都是圆角打磨，非常细腻，还有这个握把，纹理加粗了，防滑安全，还有，”
　　程潇无声的冷笑了笑，“你是按照说明书背的吗？”
　　小姑娘语噎，被看穿了。
　　程潇又看了它几眼，“就这个了，多少钱？”
　　“四百二。”
　　“你确定这是最好的？”程潇的手停住，半信半疑。
　　小姑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而有力，接着背说明书，“绝对是最好的，这款盲杖功能……”
　　“好了，就它吧。”
　　小姑娘握着盲杖的手紧了紧，“算您四百吧。”
　　程潇看了她一眼，有点想笑，掏出四张票子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进屋里头取了套新的，直接递给了程潇，她觉得盒子碍事，又把它拆掉盒子扔了。
　　“买这个的人多吗？”
　　“说多也不多，毕竟也没那么多盲人，但也不少。”
　　程潇低着头认真的来回看盲杖，随心的说，“这年头盲人确实不少。”
　　“是啊。”小姑娘叹了口气，“要说这些残疾人啊，我觉得就属盲人最惨了，哑巴耳聋还算好的，眼睛看不见多痛苦啊！”小姑娘突然捂住嘴，“对不起对不起，我失言了。”
　　程潇试了试盲杖，觉得还挺好用，她扬了扬嘴角，“你是在这打工的吧。”
　　小姑娘把头发绕到耳后，微笑着点头。
　　程潇抬起眼看她，“有样东西比眼睛好用。”
　　“什么？”小姑娘小心的问。
　　程潇拿上盲杖，往外走，“心眼。”
　　小姑娘眉头紧了紧，像是听懂了，又有点迷糊，看程潇走出店后不久，走到门口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她的车，她不认得这车，知道的只是它很漂亮。

　　…

　　程潇刚进家门，就看到一双男人的皮鞋，擦得光亮光亮。
　　“回来啦。”
　　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斜倚在沙发上看书。
　　她“嗯”了一声。
　　“你手里抱着什么？”
　　程潇把盲杖放到个宽敞安全的地方，坐到程旭身边，“刚买的盲杖。”
　　“你买这个干什么？”
　　“给朋友的。”
　　程旭半张着嘴笑了笑，“你还有这种朋友？”
　　“骗你的，不是朋友。”程潇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身白西装是刚拍完片回来吗？”
　　“日常装扮。”
　　“装腔作势。”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叫优雅。”
　　程潇挑了下眉，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你就不怕自己把你公司那些小职员迷得团团转？”
　　程旭张开手臂，看上去很自豪，“你觉得我用得着以衣装吗？”
　　程潇无言。
　　他收回手臂，“都几点了？你干什么去了？”
　　“出了点意外，遇上几个醉汉。”她平淡的回道。
　　程旭立马坐直，“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
　　“报警了吗？”
　　“没。”
　　“为什么不报警。”
　　“懒得。”
　　程潇没说话，拿过他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夜莺与玫瑰》？程旭，你多大岁数了？”
　　“别那么说，我在看全英版。”
　　“小儿科。”
　　“……”
　　“就算是全英，你应该看点成熟的东西。”
　　“……”程旭叹了口气，“别这么伤害我。”
　　程潇笑了笑，无力的躺在沙发上， “我十年前很喜欢王尔德。”
　　“现在不喜欢？”
　　程潇不语，“有些东西，感觉不同了，每个阶段都不一样啊。”
　　“听不懂你的话。”
　　“那我问你，夜莺用自己的生命为青年学生染成了红玫瑰送给了另一个女人，你觉得值得吗？”
　　程旭依旧微笑，“说实话以我的角度来说，我不能苟同。”
　　程潇冷笑，“十两年前我觉得值，可是现在，我和你一样。”
　　程旭笑而不语，“那是你长大了。”
　　“不是长大，是老了，心老。”
　　“别在比你老的人面前说自己老了，潇潇，你伤到了我。”
　　“你看着像十八。”
　　“你这嘴……”
　　“不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
　　程旭揽过她，“饿不饿？吃点夜宵去？”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程潇躺到他怀里，懒洋洋的模样，“你做吧。”
　　“潇潇，你真的忍心让一个事业型男人下厨？”
　　“你不是习惯了吗？”
　　“想吃什么？”
　　“水煮肉片。”
　　“能不能有点追求？来点高级的。”
　　“我就喜欢那口。”
　　“好吧，等着。”
　　“哥。”程旭刚站起来，程潇拉住了他的手，“还是出去吃吧，太麻烦了。”
　　程旭看了下手表，“这个点还有店开张？”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几家店没关门。”
　　程旭摸了摸她的头，“听你的。”

　　外头突然下了点雨，细细碎碎，不大，也没下多久，一会就停了。
　　程潇挽着他的胳膊，慢慢的走着。
　　“明天记得回家。”
　　程潇冷笑一声，黑漆漆的眼里透着漠然，“你大晚上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重复一边电话里说过的事？”
　　“……”
　　“我会回去的。”
　　“潇潇，你得多回家陪陪家人。”
　　“家里住不惯。”
　　“你是不想见到陈阿姨吧？”
　　程潇短促的笑了声。
　　“潇潇，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冷飕飕的。”
　　程潇抬脸，脸上依旧挂着冷漠的笑容，“程旭，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了？”
　　程旭抽出胳膊，揽住她顺着路灯继续往前走，“我是为你好。”
　　程潇冷笑了声，“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妈也不会离开爸。”
　　“以前我看到她就想吐，肮脏。”
　　程旭开玩笑道，“现在看开了？”
　　“不过再想想也多亏了陈姨这个小三，否则妈妈现在也不会过的那么幸福。”想起母亲，程潇弯了弯嘴角，“反过来，我们还得感谢她。”
　　程旭叹了口气，“找个机会去上海，我们一起去看看妈。”
　　程潇没有回答他，她从口袋掏出烟，刚要点上，被程旭抢了过来，“少抽点吧。”
　　“就一根。”
　　程旭把烟揣进口袋，“这东西还是戒了好。”
　　程潇撇了撇嘴，“说的容易。”
　　“不是不容易，是你不想……女人啊还是别抽烟的好。”
　　她又笑了声，想到某人说过一样的话。
　　“好吧，我不抽就是。”
　　“这次怎么那么乖？”
　　程潇斜视他一眼，勾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
　　一阵冷风吹过，程潇裹了裹外套。
　　“天开始冷起来了。”
　　他叹道，“是啊。”

　　吃完饭，程旭待不久就离开了，程潇洗完澡，围个浴巾躺到阳台的沙发上吹风，她看了眼手机，十点半了。
　　她点上烟，没有开灯，像个午夜的鬼魅，享受着微妙的月华。
　　【女人少抽烟的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吸烟有害健康】

　　那顶黑帽子冷不丁的袭入脑海，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碜。
　　想起那对无神的双眼，全身都给凉透了。
　　呼出的烟，转瞬就被风给吹散了，程潇弹了弹烟灰，青白色的灰烬飘落下来，像个被碾碎的舞者。

　　…

　　程潇把盲杖放在后座，开车去找他，一大早，她就等在店长家楼下。
　　抽了几根烟，店长下楼来了，仍旧戴着墨镜和帽子。程潇打开车窗，冲他喊了一声，“店长。”
　　男人一懵。
　　“店长。”
　　他回过神来。
　　“你不是让我来看看你吗？我来了。”
　　“……”
　　“上车吧。”
　　男人往她跟前走近两步，“我没事。”
　　程潇完全不理他，“上车。”
　　“……”
　　车里烟味太浓，程潇怕他熏着，把车窗全都打开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我没事。”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程潇看着他一脸无奈的模样，弯了弯嘴角，“我们现在去医院。”
　　“……”
　　程潇看出来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一点不想搭理自己，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冷笑，觉得自己有些无趣，发动车子走了。

　　到了目的地，停好车，程潇拿出车后座的盲杖，“你的盲杖坏了，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不用了。”
　　“已经买了。”
　　他的上身在须臾的光影中晃了一晃，一本正经，“多少钱？我给你。”
　　“我赔你的，你试试好不好用。”
　　“那不关你的事，多少钱？”
　　“四十万。”
　　“……”
　　她把盲杖递到他手里，“拿着吧，试试顺不顺手。”
　　他摆弄几下，应付的试了一试，收回盲杖，“还行。”
　　程潇半信半疑，“真的还行？”
　　“真的。”
　　“跟你以前的比呢？”
　　“……”店长继续无奈，“这个好。”
　　程潇似信非信的望着他，说，“你不用客气，如果不好用就告诉我，我去找卖家。”
　　“好用，比我之前的好多了。”他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帽檐，感觉自己不怎么和善，不再追问下去。
　　店主：“四十万？”
　　“怎么可能。”
　　“两三百？”
　　“四百。”话一出口，程潇懵了。
　　店长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数出四百块递给程潇。
　　她不接。
　　店长举着钱的手悬在半空，也不落下，“你拿着吧。”
　　程潇皱了皱眉，感到路人看自己的眼光很奇怪，她转身走了。
　　程潇走出去几米，回头看看他，店长的手垂了下去，人还站在原地，程潇有点郁闷，冲他喊了声，“你还站那干嘛？”
　　店长没什么表情，拿着盲杖跟了过来，从她身旁路过。
　　程潇：“走过了。”
　　她又跟上前去。
　　店长又把钱举了起来，“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
　　他杵着，一动不动。
　　“……”
　　“你赢了。”她接过钱，随手塞进兜里，“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