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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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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羽自然懂这个眼神其中的意思,不过当下的重点并不是这个,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其实日记里都并未提及这个女人的名字,也从来没有用过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她的外貌,但是字里行间却可以感受到老九对她的喜爱。”
日记里前段对于这个女人的描述,大多都是些生活琐碎的日常。
但生活真的可以从琐碎小事看其全貌,女人温润的性格以及老九对她的偏爱跃然于纸上。
在那个时代偏远山村里的人总认为,万事不如老老实实在家种田实在,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养点鸡,就是给金山银山都不会挪窝的。更何况当时的城市与农村不同,城市需要什么粮票油票才能换吃的,没了地恐怕都要饿死在那里。
可老九与他们不同,他总琢磨着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山沟,如何带自己的父母妻儿一起去城里。
女人怀孕后老九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可奈何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个老汉,赶着驴车用粟米来换些其他的生活用品。
这个人就是事后带着老九盗墓的老汉,日记里并没有很详细的交代他是如何发现老汉的真实身份,只说了老汉给了他两块马蹄金,这人便下定了决定要跟他去干一番‘事业’。
老九谎称要代替父母走个远亲,暗地里准备了家伙什离开了家。
与他同行的还有幺叔,那会的幺叔还是个没成亲刚成年的小伙子,他俩一个住村东头一个住村西头关系却好的不得了,这种事情自然要带个亲近的熟人,下斗里也好有个照应。
第一次跟着踩点盗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货,那个墓穴本来就不大还早就被其他同行发现了,顺着前人挖的盗洞下去也没能搬出来什么好东西。
初展身手就碰了壁,难免让人有些气馁。
回了家看着小肚子微微鼓起的老婆,那银镯子在手腕上随着动作来回晃荡着,冲着自己笑时露出一排整洁漂亮的牙齿,不知为何老九的脑海中尽然浮现起仙姑的脸。
想起她被扒了衣服坐在地上,头发也被剪得长一缕短一截的,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凄惨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老九在家坐不住,又带着幺叔和老汉一起干了一票大的,这次倒是非常幸运寻到了一个没人去过的墓穴,里面摆着的玉器宝贝也没怎么破损。
那年代东西挖出来也不好脱手,被发现了可能还要被扣帽子打死,最后还是老汉换来了东西顺手给老九媳妇儿买了块布,几乎没有换过衣服的女人这才有了新衣服。
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了身城里人的新衣服后女人看起来更漂亮了,然而沉迷妻子美色的老九全然没注意到村里的流言蜚语,还有那些男人看自己老婆的眼光。
尝到甜头的老九决心跟老汉接着干下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离开了家俩个多月,等再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却得到的是父亲死去的噩耗。
女人说,怀了孕总想上厕所,有天夜里起夜没点灯顺着墙边摸尿壶,结果听着屋里声响才看到有几个黑影在屋子里晃悠,当时也没细想便吓得叫出了声。
等对方过来捂着自己嘴时,女人才知道屋里进来的黑影是人不是鬼。
知道是人自然心里没那么害怕了,张开嘴就死命咬住捂着自己嘴的手,对方吃痛松开了手女人便从床边一溜烟跑了出屋喊公公婆婆出来帮忙。
老天没眼,那天晚上又没月亮什么都看不见,不等婆婆点上灯公公提着木棍先跑出来了,谁知那几个黑影居然也不忙着逃跑反而扭头就将老头围着打了一顿。
一个老人哪扛得住这么打,等惊动了别屋的人过来查看时,老头已经躺地上没了动静。
请了赤脚大夫喝了两剂药吊命,老九的父亲在屋里躺了半个月后便彻底没了气。
当天夜黑,连是谁都没能瞧清楚,自然没有人能来一命抵一命。
悲愤的情绪无处宣泄,让人不爽。
自此之后不管何种理由老九都无法再去跟着扒墓了,便让幺叔一人去,自己则在家照顾妻子老母亲。
没过多久村里又开始谣传,那种惯用的流言蜚语直指自己的妻子,说她怕是个灾星克亲人的命,再者又说长得就像那个死去的仙姑……
说不定也是回来复仇的。
偶然听到这些话的老九不由得心里一阵恶寒,那个穿着藕粉色肚兜的妇人孤独死在自己家中,自己的老婆可不能如此。
在老九盘算着准备离开这个村落的时候,幺叔带来了个好消息。
外面有个城市叫深圳已然不需要粮票了,谁有钱谁去买就行,幺叔还从那给老九家买了不少东西。
这句话像一根钉子似的扎在老九心头,只有等离开了这个‘吃人’的村子才算是将钉子拔了出来。
夜里老九去村头榕树下挖出早先埋好的金饼和钱,收拾好东西驾着驴车便走了。
或许是老天注定也或许是命中无福气享受,离了村没多久女人便因为生孩子死了,死前还抱着孩子奶了好一会,看着怀里的孩子苦笑着对老九地说:“我要走了,你要照顾这个孩子。”
村里人都说这个女人克了自己的公公,又说她是狐狸精下的凡,还说她是仙姑鬼魂投胎来索命的。
然而老九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天煞孤星,从仙姑到父亲到妻子最后到母亲儿子,最终都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
“等等,你说儿子?”天翰皱着眉打断了阳羽的话。
阳羽点了点头。
肖迫抢话道:“再等等,你刚才说粮票什么的那老九岂不是都已经……六十?可我看小九二十刚出头还很年轻啊,我一直以为他爹才四十多就是长得有点老了。”
阳羽接着说道:“老九真实年纪我并不知道,但是他确确实实有一个儿子,而且活到十岁才死的。”
也正因为这个儿子的死给老九一击重创,从那天起整个人便有些疯魔了。
在倒斗的这些年里,老九认识了一个来自杭州的富商,这位富商给他讲过一个用小孩续命的办法,并且将他带入了虺童子的新世界之中。
所谓虺文化大概是来自于古云南一代,自古以来人便有了蛇崇拜,在原始的彩陶之中便有人面蛇身纹和人面龙蛇纹,而神话中的伏羲女娲更是有人首蛇身的面相。
“老九并没有将孩子下葬,而是放在家里并且招了魂,让魂魄留在房子之中无法离去。”阳羽顿了顿,说:“他开始放弃一切钻研歪门邪术,并且给自己的儿子办了一场阴婚,那个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当儿媳的女孩你们应该都知道是谁了吧。”
屋里三人都沉默了,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阳羽接着说道:“日记里没有明说,但应该是用自己的阳寿和小九的身体养着那个小鬼的魂魄,让他可以在世间存活着。只要那个小鬼活着一天,老九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而小九一天一天的长大,不过等她生下孩子后命就没什么用了。”
“为了能让自己儿子真的变成人,所以他就让我找到了你?”天翰长叹一口气,”只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坐在一旁的肖迫虽然没有全部听懂,但也大概明白了大致经过。这个小九和自己一样都是人贩子那转手过的孩子,自己虽然从小苦了一路但至少现在还不错,而小九虽然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娇生惯养大,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了她。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天翰这下彻底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呆呆地看着阳羽问道:“当事人都死了给小九说她也不会信吧,毕竟你说一遍……”
“你的意思是阳羽编瞎话骗我们玩呢?”肖迫不屑地瞪了一眼他。
天翰急忙否决道:“没有,我没那个意思,毕竟……死不了的人我都见过。”
这个死不了的人大家自然心照不宣,阳羽自己也很清楚。
日记里很清楚的描述了他们是如何寻找定位,看记录自己经常做的那个噩梦应该正是那个墓穴。
一座空旷的墓穴除了一口空棺材和一个趴在棺材上的‘活’人,居然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阳羽和天翰商议了半天最终也没能下决定,最后还是肖迫一拍桌子决定了,所有老九的日记和书信都留给小九,并且最简短的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天翰显然犹豫了,人一旦自杀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吧,这难道不是刺激她么?
而肖迫却不赞同,说:“她是当事人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也不在乎这一会吧。”天翰面露难色,虽然猜到了其中可能会有隐情但没想到会是这样,急忙说:“我们可以缓一缓等她出院了再告诉她。”
坐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阳羽起身将袋子里的日记拾掇了下,说:“走吧,去医院。”
阳羽把整整三十多本的日记放在小九的床头,还有一些曾经她去旅游时候拍的照片,只不过那些照片现在打开来都只是一些白色的光圈。
所谓的旅行记忆,大部分都是虚假的。
甚至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恋人,那份感情也是虚假的。
更不用提养大自己的父亲,所谓父爱更是虚假。
在阳羽叙述完事情所有的发展后,小九却异常的冷静。
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冷着脸,靠着枕头一张惨白的脸,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不成人形。
阳羽把那些曾经小九给自己看过的照片扔在床上,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的墙壁。
“你以前没去过的地方,以后可以亲自去。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希望能收到你给我邮寄的照片。”阳羽从兜里抽出一张纸,按照记忆粗略的画了一个山峰还有一个微笑的女孩,将纸放在小九的手中转身离开了病房。
那是小九曾经笑着拍照过的地方,她说她为了爱情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并且拍下照送给爱人,至少在‘照片’里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开心。
阳羽不会安慰人,但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在没有亲情与爱情的情况下至少还有友情陪伴着你。
当三人离开病房的一瞬间,里面传来了小九哭泣的声音。
肖迫和阳羽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
而一旁的天翰听着哭声正准备进去之时也被拦了下来,肖迫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看着他说道:“马克吐温说过,人抒发情感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