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总角之宴两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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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童管家一见女儿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婳婳来了，快让爹抱抱！”
童婳婳娇小轻盈的身躯扑了上去，一头扎在童管家怀里。童老伯老来得女，加之孩子的母亲去世得早，故而对婳婳十分疼爱。
只见童婳婳这一日梳着双丫髻，两边的头发各以一条粉色的布袋缠绕。脖子上还拴着两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脚上一双小布鞋上有着祖母帮她绣的燕子，灵动而活泼。
“浩哥哥呢？”婳婳笑起来，双眼便弯得如同两道月牙。
“叫什么‘浩哥哥’？没个规矩。”童管家柔声责怪道，“你要叫‘小少爷’，知道吗？”
“才不呢！”童婳婳道。说罢，她便提起裙摆，跑进南府去寻南恩浩了。
铃铛的声音一响起，南恩浩便马上撂下手头的《李娃传》，慌忙躲在床上。他七手八脚拉上帐子，拖来了屏风，又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童婳婳明明只是个浑身乳香尚未散去的小女孩，如今他却像躲避一个洪水猛兽一般怕被她缠上。
“老天啊，别过来……”他轻声呢喃。
事实上，南恩浩并不讨厌童婳婳，甚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对她颇有好感。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黄口小儿也有明白男女之防的时候。南恩浩这种“小大人”对许多事情都很敏感，不知从哪一年起，他就开始惧怕和所有同龄女孩来往了。莫说是亲密接触，说上几句话都能令他羞赧。所以见到童婳婳，他总是会十分难看，总想要躲着。这一点，他可比不上南公瑾这个做哥哥的。南公瑾跟他一般大的时候，女孩儿们可都对他喜欢得紧。
“浩哥哥，你在不在？”是婳婳来敲他的门了。
躲在床上的南恩浩捂住自己的嘴，但愿她听不到回声就会赶紧离去。谁知她敲了好几下见没人答应，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南恩浩心道：这小丫头，好生没规矩！
他屏息听着声音，那丫头好似在翻自己书桌上的书。南恩浩的脸颊蓦地一红，可转念间又想到了她不识字，便长舒一口气。否则若他看《李娃传》这种书被传到哥哥耳中，不知又要被罚抄多少遍书才能抵罪。
童婳婳望着南恩浩随手堆得到处都是的书，心下十分好奇，翻翻这个，动动那个。她的个头不高，只能踮起脚来完成这些事。
“李……娃传？”她迟疑道，似乎并不确定这几个字的读音。
南恩浩心中一紧，暗想：“糟了，她居然认得！”他正不停地在心中默默重复：她还小，定看不懂这些，看不懂的……
童婳婳费力地爬上南恩浩的座椅，有模有样地看起书来。更确切地说，是一页页地翻。
南恩浩听不见动静，又觉得奇怪起来，心里更慌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正在一步步走近自己，然后把他一把从被子里拽出来，像块胶一样贴上来。想到那甜甜糯糯的嗓音，南恩浩非但没觉得有半点喜欢，倒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这倒不是童婳婳的错，怪只能怪他对任何小女孩都这个样。
管家童老伯家里世代务农，没出过什么读书人。男人们不过零星识得些字，只够拿来看懂借据不被骗，至于女人们就更别提了。童老伯在南府这样的书香门第做事，跟着耳濡目染，算是家中墨水最多的人了。可童婳婳却没这么幸运，对于一个乡下的小丫头片子来说，纵她再受父亲疼爱，家里也是万不可能将压箱底的嫁妆拿出来供她念书的。反正是女孩，女子无才便是德。
童婳婳的双眼扫视着书页上像一只只小苍蝇般的字，几乎没什么是她能认出来的，却依旧翻得乐此不疲。
南恩浩心中咚咚作响的鼓点终于停了下来，他现在有些怀疑这小丫头已经离开了。可是也不对，分明没听见她推门的声音呀……
这种安静，简直静得诡异。
“不……”南恩浩喝完了两大杯红枣茶，此时突然觉得腹胀，想出去“更衣”。无奈他不知道童婳婳是不是已经走了，故而并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便跳下了床自己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
“浩哥哥，原来你在呀……”童婳婳伏在书桌上，蓦地抬起头来，冲他甜甜一笑。
“嗯……”南恩浩一怔，连“腾”地一下变红了：“我，我……我去如厕，你可万万不能跟着啊……”
令他没想到的是，小丫头居然乖乖点了点头。真是始料未及。
若换到平常，童婳婳才不管他说什么，总之她就是要缠着他。
南恩浩也没多想，她能乖巧识趣些最好，这样他才好做自己的事不受干扰。
“如厕”这个借口果真是无比好用的，童婳婳似乎已经全然放弃来“纠缠”他了，南恩浩也没再回自己房中去，只是在院子里散着步。追追蝴蝶，晒晒太阳，甚至端起小主子的架势教训教训府里的小人……总而言之，做这些事情，都比和童婳婳待在一起来得爽快。
南府的小花园里暖融融的，果真是暮春将逝，初夏欲来。
南恩浩是从来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感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明明是夏天更有生气些。可当他这样告诉南公瑾之时，南公瑾只是笑着说，他现在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人若是想愁，万事万物皆是你感喟的对象，暮春和初夏又有什么分别？
玩耍累了，南恩浩便寻了一株大槐树坐了下来。他平日里是不肯随意坐在地上的，因为怕弄脏自己名贵的衣裳。他狂扇着手中的折扇，顿时有种百无聊赖之感。
哥哥终日忙碌，府中下人各有各的活计，许从渊今日也不来，自己的房间还被童婳婳霸占着……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都怪童婳婳！
南恩浩心中有气。若不是她占着房间，自己又怎会无处可去，无事可做？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奇怪——这丫头今日真是把他抛在脑后了，他从屋里跑出来这么久，她还真的不来寻他？竟连她也不喜欢同自己玩儿了？念及此，南恩浩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决定自己去找她。
说来也是有趣，婳婳缠着南恩浩的时候他总是厌烦，可有朝一日她不做他的跟屁虫了，他却又自个儿找上门去。孩子的天性也是难测的。
南恩浩一路疾走，越想越气，谁知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啊呦……”
“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阿兄……”原来被他撞到的是身着官服刚下朝回府的南公瑾。这位兄长平日里在南恩浩眼中十分威严，可他今日委屈，一见哥哥，小脸便毫无掩饰地皱巴了起来。
“怎么了？”南公瑾看出了他的情绪，便弯下腰来，对他道。
“你们都不理我了，连童婳婳也……”南恩浩声音里略带着些哭腔。
“不许哭。”南公瑾温言道，用修长的食指抵住了南恩浩软软的双唇：“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便是了，莫要哭鼻子，你不小了。”
南恩浩打了个嗝，尴尬地看向哥哥：“这是她把我给气的。”
南公瑾笑道：“成啦，想去找她就快去吧。”
“谁想去？”南恩浩狡辩道，“我就是不愿意让那个野丫头霸占我的书房！”
“说谁‘野丫头’？又手痒想抄书了是不是？”
“阿兄……”南恩浩旋即换上了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
南公瑾无奈，牵起他的手，一同向南恩浩房间走去。他这个弟弟，简直是个小人精，混世小魔王。
那房间里安静如故。南恩浩透过窗户，却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童婳婳是不是还在翻他桌上的书。
除了《李娃传》之外，他还有好些南公瑾不知道的“私藏货”，譬如《品花宝鉴》《倩女离魂》《吴江雪》《西厢记》……万一让哥哥发现，那可糟了！
南恩浩的心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面颊绯红。
南公瑾向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进去。南恩浩见了，却一言不发撇过头去。南公瑾知他心里想去找童婳婳，却又不好意思，便帮他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顺着门缝往进一看，那小丫头果真还在“翻书”。南恩浩的椅子对她来说太高了，她坐在上面，双腿根本无法着地，只是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人家比你年纪小，读书可比你认真……”南公瑾俯身，在南恩浩耳边轻声道，声音同身上的幽香一样沁人心脾。
“她那是装模作样，她怎么可能真看得懂品……”南恩浩把到嘴边的“品花宝鉴”四个字咽了回去，小心端详着南公瑾的神色，生怕他窥出些什么端倪。
许是翻书翻得太起劲儿，童婳婳一不小心从座椅上跌了下来。
南公瑾见南恩浩神色为难，便推了推他，道：“还不快进去扶一把？君子当知礼，你见了旁人有难还不去帮忙，怎么算得上有‘礼’？”
南恩浩闻言，像得到了一道特赦，便匆匆跑进去了。
童婳婳趴在地上，双眼满是泪意：“浩哥哥……”
“你怎么这般蠢笨？”南恩浩嘴上嫌弃着，可却依旧关切地查看着她是否受伤。
“对不起，把你的书桌翻乱了，还打碎了这个……”童婳婳指了指另一边的地面，只见南恩浩的琉璃书镇被摔碎在地。
“你没受伤吧？”南恩浩没理会地上的碎片。
“没有。”童婳婳被他扶起。
“什么时候对这些书感兴趣了？”
童婳婳抬头望着南恩浩，细声细语道：“因为像浩哥哥这样识得许多字的人很厉害啊……我也想像你一样。可是爹爹说我是女孩子，不给我念书……”
南恩浩头一遭对她这么耐心。他用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道：“唉……竟会这样……”
“浩哥哥，你的那些书我都看不懂，只能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还是我偷偷学来的。”婳婳道，“若是我以后一直没什么学问，你会不会讨厌我，不和我玩儿啦？”
南恩浩心中涩涩的。自己最讨厌的事情便是被哥哥逼着读书，却没想到这件事竟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
“莫要再委屈了，这样吧，日后你常来找我，我教你……”
门外的南公瑾见弟弟如此，心下很是宽慰。
可是现在，他不能再旁观下去了。因为他心中还惦记着去看另一个人——贺兰雪。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总角之宴两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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