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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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老人安静地躺在阳光中。北寒带的冬天，太阳更像一枚贴在地平线上的白果，每天只是吝啬地洒下几个小时的苍白光线。没有丝毫暖意，只是单纯的明亮。使得他白床单下已经略微萎缩的身躯看上去更像是掩埋在雪被下的骨骸。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床头安放的医疗仪器连接的氧气管发出的滤水声。
“你盼望这一天是不是已经很久了。”老人已经无法语言，只是通过病床上连接的仪器读取脑电波，由鲁纳斯翻译成英语。他动了动眼珠，曾经明亮如银的灰眼睛已经浑浊不堪，浮着丝丝的白翳。
坐在他床边阴影里的人摇了摇头，想了想才开口。“不。”
老人想抬起头来，却终于没有做到。他还是有着视力的，但是只能看到正对面的东西，稍微偏一点就看不到了。那个人狡猾地缩在他所触碰不到的阴影里，模糊成一团小小的影子。“关于费尔南斯之夜，我实在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您就全当我在那个时候和彭•鲍尔吉一起死掉了吧。”
“没有关系。”阴影中的人的声音平淡，好似出于一台机器。“哪只不过是实验开端的一个小小失误而已，虽然与我们料想的结果不同，但是没有必要为此自责。”
老人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平复下来，闭上了眼睛。沉默重新笼罩了房间，只有床边电子仪器偶尔发出微弱的电流噪音。他感觉左手微微一凉，对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冰冷柔软，像蛇的吐芯。“费尔南斯的孩子们……”
他自从鲍尔吉将军，LMA曾经的“牧师”死去后就迅速地衰老了。最高层也已经不再需要他，他们有着新的目标。他最喜欢的学生，一件被完美锻造的武器。
他很明白。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制止一头垂死狮子的挣扎。
“他们制造出来就是被当作武器的，连你最喜欢的学生西奥多•林也是。知道么，曼，你就要死了。”阴影中的人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你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砸烂一粒种子，无论如何比未来伐倒一棵碍事的大树要容易的多。关键是，那粒种子现在在哪里呢？”
“但是没有任何一种秩序需要将我们自身都毁灭！”老人明显是激动了，喉咙里发出嘶嘶的痰音。他用力捏住了掌中那只手，却又无力地放开。极端衰弱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过于激动，哪怕是很短一瞬间。
“不要激动，曼。这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个人并没有抽出手。“我只需要你再确认一下，2043年12月26日早上的事件。”
“我确认。并将对此负全部责任。”老人疲倦地眨了眨眼睛，掌心里那只冰凉的手又停留了片刻，决绝地抽了回去。“我将新实验样品交给您，您说了会负责它的后续处理。”
“鲁纳斯，请对曼博士的证词进行记录。”阴影中的人漠然地命令。“博士，现在您已经完成了忏悔，您的任务已经结束。”
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是会下到地狱的，您也是。彭•鲍尔吉……”
“您想说，他在他的天堂里。可是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不都是我们自己划清的界限么？”那个人似乎是微微地笑了，伸手摘掉了覆在老人脸上的氧气面罩。
那张坚毅端正得能铸在纪念章上的脸庞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起来，衰弱的身体机能使得他的挣扎也没有力气。垂死的狮子，也只不过是一头衰朽的野兽罢了。阴影中的人垂下眼睛，眼神似乎有那么一刻的暗淡，但立刻被西沉太阳移动的光影模糊了。
“再见了，内森•曼。”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黑色的LMA制服。老人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眼睛却因为窒息而大睁。他的脸上缓慢现出一个微笑，伸出了手去合上老人的眼睛。
而死者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的得好象不是人类。他吃了一惊失去平衡扑倒在尸体上，整个人暴露在惨白的阳光下，只是那一段手腕白得单薄纯粹，好象最干净的冰雪。
莱昂•格雷森在凌晨四点钟醒来，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
“您好……林教授？”他轻轻推开怀里仍在熟睡的菲尼克斯•李，飞快地披衣起床站在门口尽量地压低声音。
“莱昂，马上来我的办公室。”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上去罕见地疲惫，一向安静的办公室里也是嘈杂不堪。
“明白，教授。我五分钟之后到。” 听到这个声音他突然感到了那种熟悉的，本能上的紧张，没有来由。通话自动掐断了，他独自一人站在黑暗里。毫无睡意，只有手中的手机的屏幕还亮着。很快，它也暗下去了。
莱昂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迅速扣好衬衫扣子抓过制服外衣套上。窗外天还是黑得没有一丝光亮，李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好象是感觉到身边已经空着，梦话般地叫他。“莱昂？”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黑暗里俯身在李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对方并不知道他是学院的特工，根本无从知道这个电话的意义，以及它将带来的动荡和风雨。
战争从来没有结束，所以就永远需要这样的一群人，在黑暗里维护一个所谓的秩序。窗玻璃隔绝了两个世界，窗里面是单薄脆弱的爱，外面却是无边无际的死亡。莱昂从抽屉里拿出联系鲁纳斯的耳机，想了想又把学院配发给他的那把SR1维克托手枪挂到腰后的枪套里，虽然并没有打开保险。他更偏向于使用冷兵器，但无论什么时候，手中有一把自动武器总能让人安心一些。学院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对于特工。
枪管套筒侧面的斑蝰蛇图案贴在掌心触感良好。他又做了两次深呼吸，出了宿舍轻轻从外面带上门。鲁纳斯已经为他打开了走廊外侧的灯，他拨开了通讯器的开关向办公区跑去。冰冷的空气让他的精神振奋起来，脚步声在走廊里溅起空旷的回音。
“莱昂，昨天下午，博士去世了。”林教授未等到他进到办公室便主动开启了对他的通话。“不是自然死亡。他的氧气管路被切断，但是鲁纳斯对这个事件保持沉默。”
“39号明白。”他顿了顿。“最高层对事件的反应是什么？”
“正在商榷。需要你立刻接受一个任务。”教授为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里面还有几位别的教师。他们都同林一样，暗中身份是学院的特工。但是有权与最高层直接联系的，只有代号17的特工精英，“猎犬狐”西奥多•林。
一个黑色的小盒推了过来，里面是一枚银灰色薄片。莱昂小心地将它放进耳机上的插槽里，里面鲁纳斯的声音清晰悦耳。“嗨，早上好，莱昂。”
“真不高兴遇见你。”他撇了撇嘴，林教授已经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鲁纳斯，请为我们叙述一下事情经过。”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