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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相互试探 ...

  •   宁明太子身份尊贵,虽然被掳劫为质,但是延州方面却丝毫不敢怠慢了他,只是将他软禁在客房之中,三餐佳肴,按时供奉。
      这日种世衡带着徒弟曹冲之一道来望他。
      “太子殿下,我等将您请来延州作客,若是礼数上有不周之处,万望殿下您能海量汪涵!”种世衡微笑着说。
      其实李元昊僭越称帝,大宋皇朝是断断不承认的,自然宁明这“太子殿下”的称号按说也应该不予承认,但毕竟李元昊称帝日久,宋辽和西夏三足鼎立之势业已多年,种世衡等边将又都是豪爽之人,自然在称谓之上也不会锱铢必较,退一万步说,不以“太子殿下”四字称呼宁明,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别的叫法。
      宁明太子站起身来,向种世衡点头致意,却不躬身,他毕竟是一国储君,虽然为人谦让,又身陷险境,但还是不卑不亢,说道:“种将军,您言重了,一切都周到之至,本王十分感激!”
      种世衡道:“殿下请坐,我等在延州久闻殿下仁义之名,今日得见殿下风采,实在是大慰平生!”
      “种将军,谬赞了!”
      种世衡续道:“殿下当可放心,大宋以仁义立国,绝不会为难您。我听闻令尊昊王因为担忧您的安危,已经亲自从兴州日夜兼程赶到没移大寨!”
      “啊!”宁明惊呼出声,“父皇……他老人家竟然亲身……”
      种世衡点头,“昊王名震天下,他这一生南征北战,死于他手下的百姓不计其数,我们大宋这边有许多百姓,私底下都骂他是‘老魔头’,嘿嘿,太子殿下,我老夫是个爽快人,说话不爱拐弯抹角,要是这番话让你心里不快,还请您不要在意!”
      宁明太子略一迟疑,旋即摇了摇头,“不会!”
      种世衡道:“太子殿下胸襟宽广,老夫佩服。方才说道,昊王因为挂念殿下您,不辞幸劳,日夜兼程的赶来,可见他虽然行事狠辣果决,十数年屡屡挑起战火,令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然而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这舐犊之情,却终究难免!”
      宁明太子轻叹一声,“父皇纵有千般不是,然我身为人子,实在不忍听人言其过失!”
      “好,做人不能忘本,养育之恩大过天,太子殿下对自己的父亲有所回护,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种世衡正色说道:“昊王与殿下父子骨肉情深,那……那些因为昊王穷兵黩武,数开战端而无辜死于战火的百姓,难道说他们没有父亲,没有儿子?”
      宁明太子低下头,“将军责备的是,其实在兴州,我也曾经多次劝谏父皇,对外归附大宋,奉□□正朔,对内则与民休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要再轻启战端,只是父皇他不愿……”
      种世衡不待宁明太子说完,竟不顾礼节便伸手握住了他,眼里难掩喜悦之情,“太子殿下,你当真是这么想?”
      宁明太子亦正色道:“我可对长生天立誓,本王口中所说,便是心内所想!”
      种世衡大喜过望,他朝一旁的徒儿曹冲之看了一眼,继续对宁明太子说道:“好,好,太子殿下,您能有这样的想法,这实在是天下苍生莫大的福分!”
      曹冲之进屋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突然插口:“太子殿下,您方才自称,多次劝谏令尊不要轻启战端,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不久,率军攻打都罗城,杀死都罗青羊夫妇的,不正是太子殿下您吗?”
      宁明太子听闻此言,胸口犹如给大铁锤重重打了一下,霎时间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摇晃,站立不定,似乎便要向前倒了下去。
      种世衡见他面色惨白,赶紧扶住了他,“太子殿下,你无碍吧?”
      宁明太子苦笑摇了摇头。
      种世衡见他神情眼色,似乎是痛悔交加的样子,心中不忍,说道:“太子殿下,老夫能够明白您的心境,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人臣,为人子,昊王的命令,你心中可以有不满,但却不能不执行,都罗夫妇惨死,虽然与你有关,但又却不能全盘怪在你的头上!”
      种世衡不知宁明太子此时是既伤心心爱之人惨死,又因细封思鱼与都罗青羊携手黄泉而自怜,他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太子殿下也不用太过自责,人死已矣,活着的人只需一心向善,多行好事,那么从前的罪孽,也不必再提,太子殿下,您是储君之尊,日后……总是有机缘弥补那些过失的。”
      宁明太子何等聪明之人,岂会不明白种世衡言下所指,虽然他一向主张西夏应与大宋和睦相处,但不代表他乐意让大宋干涉西夏的内政,因此听这位大宋将军这般说,却没有搭腔,不置可否。
      种世衡又道:“这次斯督铎大将军本想将你掳去西凉,但幸而为我们所阻,这位将军谬想天开,以为能挟持着你,逼迫令尊就范,这实在是愚不可及!”说着连连摇头,虽然说斯督铎一向是大宋的盟友,但显然这位大宋将军对他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谁不知道昊王性子刚烈,又岂是轻易肯受人挟持之人?唉,斯督铎将军也算的上是一代枭雄,可却如此不识人,也难怪会屡屡败在令尊的手上?”
      宁明太子问道:“现如今,斯督铎在何处?”
      曹冲之说道:“我们请他在另一处厢房歇息,韩将军已将日前之事上报了朝廷,皇上下令由丞相吕夷简处置此事,依着吕大人的意思,如今西夏方面也扣押了斯督铎将军的妻子,不如便由你们两方互换人质,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再由我们大宋作保,送斯督铎将军平安回返西凉,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宁明太子沉吟不语。
      种世衡问道:“怎么,太子殿下认为这有何不妥吗?”
      宁明太子叹了一口气,“宋皇陛下和吕丞相自然是一番好意,只是说到这‘化干戈为玉帛’六字,素来都是说起简单做起难,将军您也一向了解我父皇的性格,他早就将斯督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此番斯督铎自西凉赶赴往利大寨,策反我西夏贵族,又挟持了我,视我西夏为无物,更是大大的惹怒了我父皇,只怕他老人家,不愿轻易就‘化干戈为玉帛’呢!”
      种世衡与曹冲之对望了一眼,他们早就知道依着李元昊的性子,此事确实不可能轻易作罢,“太子殿下,正因如此,我们才希望你回归之后,能够好好规劝令尊,这些年来,宋夏数度兵戎相见,可西夏又从这些战火中得到了什么呢?不过累累白骨和无数孤儿寡妇的两行凄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和平,难道不应该倍加珍惜吗?”种世衡续道:“虽然皇上不喜战争,但是昊王也不该轻视我们大宋保护盟友的决心和意志!一句话,我们一定会让太子您平安返回西夏,但也一定要确保斯督铎将军安全返回西凉!”
      宁明太子点了点头,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种将军的话,我记下了!”
      “既然如此,那便最好,时间不早了,太子殿下好好歇息,明日我们便要在城头会一会令尊昊王了,老夫不再打扰殿下,先行别过!”
      曹冲之对种世衡道:“师父,您先去,我还有几句话想问太子殿下!”
      种世衡不禁有些犹疑,“你……”
      曹冲之道:“师父,您老人家放宽心,弟子不会乱来!”
      种世衡对自己的弟子自然是信得过,当下便起身告辞,宁明太子送他出了门,
      回过头来问曹冲之,“请问公子还有何事相询……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免贵姓曹,贱名不足挂齿,方才在下说话多有不敬,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宁明太子说道:“曹公子言重了,本王并不觉得公子言谈间有何不妥之处!”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宁明太子问道:“对了,曹公子,您到底有何事相询?”
      曹冲之突然脸上一红,他似乎已将要问的问题挂到了嘴边上,可是真要问出时,似乎又觉得难以启齿。
      宁明太子大感奇怪,但见他神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虽然满心好奇,但也实在不便刨根问底,“公子若是一时不便相问,不如……”
      “您的那位侍女,如今可安全回家了?”
      “什么?”宁明太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侍女?”
      曹冲之嗫嚅道:“便是日前,那位在都罗城下被……被黑衣刺客掳走的您的那位侍女?”
      “你是说没移小姐?”宁明太子奇道:“只是曹公子,您怎么知道当日在都罗城下,有位姑娘被刺客掳走?”
      其实曹冲之刚刚问完,也还是有点后悔,自己作为大宋守将的徒弟,却为了一个西夏侍女的下落去问西夏太子,这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免让人看轻,更何况宁明太子若是心下那么一思量,说不准便会将那黑衣刺客与自己联想到一处,然而,对石飘雪的关心终于还是让他问了出来。
      其实宁明太子问完也暗骂自己多此一问,父皇自称帝以来一举一动,大宋君臣无不时刻关注,这次西夏对都罗城动兵,毗邻而居的延州城宋将虽然没有出兵援助都罗青羊,但一定派满探子,打探军情,所以这曹公子知道没移小姐被黑衣人掳走,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他是宋人,与没移小姐素未谋面,又怎么会突然问到她呢?这就有些稀奇了?
      且慢!没移大寨与延州相去不远,没移小姐虽是女子,但是性子爽朗,那日在阵前也曾与黑衣人交过手,功力并不弱,而这位曹公子,年纪轻轻,但是瞧他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力深厚,这二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虽然宋夏交界之处重兵死守,常人难以逾越,但在这等高手眼里却又不足为道了。他们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正直妙龄,曹公子如此关心没移小姐,莫非……
      莫非那日,我在吐蕃人村寨,听到的不是没移小姐?可是不对啊,那个时候我明明已经清醒了,也确实已经意识到是落入了斯督铎的手里,斯督铎和咩迷姨娘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对,没有记错,那日混入村寨之中要救我,并且在咩迷姨娘面前坦承对我一往情深的,便是没移小姐,决计不会有错。
      那么这位曹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曹冲之见宁明太子似乎陷入沉思,不住叫他,“难道说,那位……姑娘,她没有回去?”
      宁明太子说道:“曹公子,那位没移姑娘,她并非是我的侍女,而是没移大寨主的千金,没移雪姬姑娘。”
      “啊?!”曹冲之看宁明太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不是伪装,心想,没移小姐明明便是石姑娘的“姐姐”,她中了红麟铠甲的剧毒,也不知现下如何了,看来你还不知道石姑娘的底细,她混到你的身边,想来也一定另有所图,既然你不知道真相,那我接下来说话可要格外仔细,断断不能让你看出个破绽,连累了石姑娘,可委实大大的不妙。
      曹冲之突然想到,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石姑娘的真实姓氏,这一点我可胜过了你,也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得意之感。
      只听宁明太子续道:“公子可以放心,没移小姐已经平安返家了,其实那日在都罗城下,小姐也是为了我才会被刺客掳走,好在她冰雪聪明,乘着刺客不备便脱了身(曹冲之心道,才不是,明明是她出去给我这个“刺客”找食物,岂料一去而不复返,其实这丫头笨的要命,“冰雪聪明”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她的身上),本来她一回到家里,我便要去探望她,只是她生了病,不便与之相见,后来我又落入了斯督铎的手里,之后便未在与她相见,不过她有父母的照拂,应该不会有事!”
      曹冲之大为放心,虽然奇怪这冒牌的“没移小姐”是怎么取得“父母”信任的,但想来也自有她的办法,当下躬身相谢:“多谢殿下告知!”
      宁明太子问道:“曹公子,本王倒是很好奇,为何您会如此关心没移小姐呢,到底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关系?”他问完后顿觉自己太过孟浪,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从前的我,素来不爱管人闲事的,他二人是什么关系,与我又有何干,忙又说道:“公子,小王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公子见谅,这些都是公子与没移小姐的私事,小王不该多问的!”
      曹冲之暗暗叫苦,心想你这位太子不是蠢人,既然心里存了怀疑,日后一定会设法详查,万一在石姑娘身上查出个蛛丝马迹,我岂不是害了她?这可如何是好,事已至此,不如将此事揽在我自己的身上,就算让人笑我是个轻薄的登徒子,总也好过连累了石姑娘。
      于是他假意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将此事说了出来,还请太子殿下莫要笑话我!”
      宁明太子愈发奇怪,问道:“怎么说?”
      曹冲之道:“实不相瞒,那日都罗城下,您与都罗青羊决斗,其实我正奉命躲在暗处窥探!”他想,反正你们西夏内战,大宋这边一定是会派人暗中刺探军情的,这样说你也绝不会怀疑。
      果然宁明太子问道:“那然后呢?”
      曹冲之故意不怀好意的一笑,“后来那位没移小姐撑着伞走到您的身畔,我见到了她生的那般美,心中便不由得一荡!”
      这一节却大出宁明太子的意料之外,“啊?你……”
      曹冲之见他似乎已经相信,心想只要你不去查石姑娘便好,至于你怎么看我并不重要,于是又道:“我当时便暗暗发誓,此生我一定要娶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做我的妻子,谁知这时两个黑衣人杀入战圈,挟持了没移小姐,我虽有意出手相救,但无奈不便露面,黑衣人掳走小姐后,我一路追踪,无奈对方轻功了得,我竟然没有追上(他见宁明太子脸色复杂,干脆一路胡诌下去),回到延州后,我茶饭不思,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没移小姐的模样和身姿,唉,这可真是入了魔道了。”
      曹冲之心想,宁明太子啊宁明太子,最好你彻底将我看低了,这样石姑娘反而愈发的安全。
      他绝不会想到宁明太子此刻的心境。
      虽然那日在都罗城头,他亲眼目睹了都罗青羊夫妇的惨死,也见到宁明太子抱着都罗夫人的尸身痛不欲生,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想到,宁明太子此刻会把自己与石飘雪,同都罗青羊夫妇联想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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