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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eap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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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到的时候看见了终生难以忘却的景象。
血液浸润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残存的血肉中夹杂着些许天使的碎羽,和灰烬混合成一地肮脏的泥泞。
而这方圆百米内唯一的建筑物——祭台之上,隐约有两个好像凝固了的人影。
如果没有昏黑的环境因素,辨认出他们来并不困难。
米迦勒半跪着,手中的圣剑已经刺入了巴尔的左眼,贯穿了他的头颅钉入了祭台,没有任何要拔出的意思。
魔枪被折断的枪头刺入了巴尔的腹部,暗红血液汨汨流淌,沾染了米迦勒的羽翼。
他面无表情,微长的头发凌乱着搭在额前,白金色的发丝被血液黏在一起,还有血珠滴答的落下,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溅在了脸上,勾抹出妖冶的色泽。
他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血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除了肩膀上透骨的伤痕外,最严重的伤口仍是羽翼,百年前的旧伤再次撕裂,两片羽翼折成有些扭曲的弧度。
太过脆弱的羽翼上的伤口愈合的本就缓慢,被黑暗污染后,很容易造成终生的损伤。
士兵小心的踏过这些血肉和灰烬的混合物,就好像踩到了稀泥一样,混合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烧焦的气息,吱嘎吱嘎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恶心。
“呵、呵呵,比你想象的要早……还是你输了……”半边脸已经没有知觉,巴尔挤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他这个角度能看见那银白发丝下清澈冷冽到可怕的湛蓝眼睛。
“……”米迦勒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的看了一会儿,然后看的让人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拔出了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圣剑。
他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不远处的天使群,满身鲜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多么相似的景象啊……
没有谁来提醒他,但梦魇已经深入骨髓,再难除去。血、尸体、灰烬、火焰、死亡……
他先制造了这一切了,为何却还不被光抛弃呢?
有人飞越人群,翅膀拍打的风声好像把他从噩梦中惊醒了一般。相隔了四百年,相似的蓝色在这杀戮后的战场上再一次相撞。
“你为什么哭了?”他听见久违的声音响起,脑海中却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哭了呢?他才意识到有冰冷的液体滑落,但却没多余的力气去擦掉,就任由它们滑落。
那人靠近了一些,他茫然的看着他,圣剑忽然就掉落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
不知何处而来的疲惫顷刻间席卷了他的意识,他一动不动的倚在那个他一直安心的怀抱中,就在彻底昏睡中的前一刻,他终于想起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你,还没有走。”
至于听到听不到,那已经不是他有余力所思考的范围了。
他所能奢求的,不过这片刻温存罢了。
巴尔的身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黑色的雾气,慢慢的把他整个人包围起来,在消失前,巴尔睁开了仅剩的那只眼,“喂、……你、你就是那个……路西菲尔是吧?当年我好像……还、见过你……”
“……巴尔。”天使冷漠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个白痴死不了的……因为……被选中的、是你……”
话音落罢,巴尔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路西菲尔面无表情的对刚刚赶过来的亚伯伦说,“回去。”
“是。”
……
天使军队整齐有序的越过了冥河,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冥河外围,堕天使和狮鹫兽并肩而立,看着已经化成灰烬的森林。
“看起来结束了?”彼列眯了眯眼睛问道,天边最后一点白色也消失不见了。
“才刚刚开始吧。”默菲斯托菲里斯耸耸肩说,“谁知道啊。”
“也是,那种存在的想法,谁敢妄断呢?”彼列意味不明的说道,他抚弄着手指上那枚崭新的血水晶戒指,好像能从那透彻的水晶内部得到什么启示一样。
尽管那毫无杂质的水晶不过依然鲜艳的沁血罢了。
亘古的黑暗依然沉默着,沉默的等待着什么——也许是命运举起审判之锤的一刻,也许是时间走到了的既定的某一秒。
总之在那么一刻,一切都会按照它们所编排的轨迹向前演进。
至于结局会不会出人意料,那也只能等到结局之时了。
……
纯粹而柔和的浅金色的神力包裹着伤痕累累的少年,干涸的血污逐渐被溶解。
“他会没事的,孩子。回去吧。”白发的神祗柔声安抚着稍大的少年,对方却倔强的不愿意离开。
这位身着浅绿色华袍的神祗好像一时间没了主意,一直到另一位蓝衣神祗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局面。
“路西菲尔。”冷漠的声音如同他所掌控的力量,时间那般无情,“回去,不要再添麻烦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思量了什么后还是低着头离开了。脚步声回荡在宽阔的宫殿内,一直到消失。
“雅威,你太宠他了。你明明知道被选择留下来的不是他。”时间之神对一边的绿袍神祗说,声音依然冷漠无情。
“我知道……但他是第一个生命,我创造的第一个生命。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绿袍神祗转身,背对着时间之神。
“……”时间之神轻轻叹息一声,“我确实无法明白。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圣座上选择的是生命……”
“时间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永恒的,能改变一切的,只有生命……”雅威不知道说给谁听,他的手指停留在神力的表面,透过指缝可以看见少年安静的面庞。
“你比谁都固执,和你一手创造出的这两个容器一样固执。”时间之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走向了殿后。
“……他们不是容器,是生命。”雅威一眨不眨的看着沉睡的少年,好像怕他听到什么一样,又一字一顿坚决的说,“是独一无二的、生命……”
廊柱背后,目睹了全部的红袍神祗默然的离开。
独一无二的,生命。七个字不断地回响在他耳畔。
……
四百年。整整四百年。
米迦勒回归的消息不知从何处兴起,然后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席卷了整个天界,短短几日内,米迦勒这个名字成了最常被提起的名字。
随着这则消息的传出,紧接着就是各种流言故事的飞速传播,愈发离谱,到最后闹到炽天使阶级不得不出来解释。
首先,米迦勒回归这个消息确实是对的,他们肯定了这一点,但至于如何回归,为何消失等等皆都没有答案。人家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就这么悬着,只要过些日子被淡忘了也就无所谓了。
说到底不就这么个理?反正这件事你知道了也不影响你多吃一碗饭,不知道了又不影响你少喝一杯水,最多就是那点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罢了,又不能真的把你饿死。
但总有人闲不住,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力气,终于把这事的另一个主角给找出来了,然而那个主角不是别人,就是路西菲尔。
这下又炸锅了,安逸太久的民众总会闲的把一点事情闹到天大。比如这件。
然而事情的两位主角此刻还不知道这事,第八重天,也就是至高天内,此时只有雅威坐在圣座上,他怀中的浅金发天使依然昏迷着。
雅威一语不发,垂眸看着天使自然垂下的六翼上的伤口,沿着羽毛的纹路一点点的从根部抚摸。
他指尖有莹莹的浅绿色光点——那是生命神力,但这些力量并没有被融入伤口,而是被排斥在外,游离在空气中。
他重复了很久这个动作,终于停下来,连他都无法愈合伤口……
伤口无法愈合,那黑暗已经侵入灵魂,却仍被他本质中纯粹的光明顽强抵抗着,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倘若他不做什么,这平衡会一直存在,直到他成年时魔力暴涨,黑暗会被彻底湮灭。但他将永远活在梦魇的阴影下,灵魂上的伤疤也永无痊愈之日,痛苦和恐惧将永远伴随。
那会毁掉他的。
雅威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能看着他被毁掉。
那他必须要做什么了……
雅威低头,小心的在翅膀上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然后——用力。
带着伤口的两片翅膀被生生拽下,喷溅的血雾溅了他们一身,剧痛令昏迷中的天使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却还是没有醒来。
神力的作用下血迹逐渐的消失成光点,雅威扔掉羽翼,一点点的在伤口中寻找残留的断骨,一并取出。
他在伤口中注入了纯粹的神力,就好像种下了一粒种子。
那是重生的引子,那其中蕴含的生命的力量将在一个月内重新催生血肉,再次生长出新的羽翼。
雅威吟诵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那是深度的催眠咒语,原本有些苏醒迹象的天使再次陷入深眠。
确保天使不会短时间内醒来,雅威稍稍放开了他。
他抬起空出的手来,断裂下来的羽翼和那些碎骨被无形的力量收拢起,血肉和骨骼在神力的作用下被紧紧的压在一起,最后成为一个红色的小球。白色的火焰不知从何处燃起,小球在火焰中被点燃。
红色逐渐消失,而那色泽最终扭曲成的图案好像一个狰狞的笑脸,好像对着谁笑。
神祗缄默了许久,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然端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