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白色的十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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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男人醒了。出乎阿娜的意料，他恢复得很快。男人告诉阿娜他叫柯尔，来自涅卡郡，但原籍并非那里。他是一个手工匠人，主业是编织，偶尔也做裁缝。他之前呆过好几个地方，在路上他以唱诗为生，可以省下许多吃住的费用。
“但你体质很好，虽然瘦，但是结实，不像普通织工。”
“我是唱‘阿勒’的。”
“呵，那真不是一般的歌手。你现在能唱吗？”
柯尔试了试嗓子。
“不成。”他望着阿娜说，“等我恢复了，一定唱给您听。”
柯尔没有衣服穿。阿娜把行装里的一件白色长衫丢给他，两个月以前她还在潇海旁边，她帮那里的渔民杀死了一条怪鱼，这是他们送给她的，料子是银骨丝，所谓银骨也就是一种大鱼的骨头，炼胶后可以筛丝，织出的布很轻爽。但是实在太宽大，阿娜本想找个地方卖掉，现在就丢给柯尔穿了。
“您是女战士。”
“自然。你可以不用‘您’字吗？挺怪的，我来的地方没人这么说。”
“您——你的家乡是？”
“听不出来？我是北之南的。”
“我不认识北之南的人。只听说过，在极北的地方，跨过一团雪暴，有一个终年盛夏的岛。传说是南神留在北神身上的一块伤。”
“没错。我们的家乡，跨过雪暴的人十个有九个是战士。”
“那还有一个呢？”
“哈，还有一个是诗人。”
阿娜把干粮分一点给柯尔。他吃得狼吞虎咽。阿娜几次想问他是怎么被水妖抓去的，都忍住了。一般人不会走到水妖栖地来，这附近凡是有路处都有警告，除非他不认识红苔石——遍布危险的大陆用来警告生人的刻石。但他说自己是涅卡的织工，东部话又讲得这么流利，可不是什么初过大沟的西南人。阿娜会来，也是早知道这里有水妖。
柯尔的眼睛是暗绿色的。这种颜色在东部和东南诸岛上有一些，但也未必就一定是那里出身。涅卡在大陆中部靠南，大路直通海裂，除了编织，各种手工业、贸易都发达极了，实在是什么人都有。不过织工这一点是显然的，阿娜见过老年织工的手指，柯尔后两个手指隐约也有那形状了，不过他的手倒是长而美，这点适合做织工，也适合做乐手。
“你从西南过来的吗？”西南就是涅卡的方位。
柯尔刚吃完东西。他小心地用手掌把嘴边的碎屑蹭掉。阿娜估计他走南闯北多了，面对这种境况，并不显得不自在。只不过察颜观色是必须的。他到现在都不说怎样被水妖抓去的，阿娜心存怀疑，还是忍不住拐弯抹角问他来路。
柯尔摇摇头，显出忧虑的神色，这倒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有表情。
“我从道口来的。”他简单地说。
“道口？唱‘阿勒’也能过道口吗？”
“不是阿勒。我不会唱咒。”
“那怎样过道口？”阿娜怀疑地看着他。
“不会唱咒也能过的道口。您不知道吗？”
阿娜不觉后退去，站了起来。
“不……”她轻声说，看着柯尔。她有点不舒服。
“对不起，”柯尔坦率地说，“我可能应该早点跟您说的。”
阿娜上下打量他：“可你是活人。”
“我本来应该是死人的。”柯尔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他抱住自己，缩下去，看上去非常痛苦。阿娜没有去帮他，疑点太多，她怕变什么花样。这是红苔石禁行的地方。
但是最后也没有什么花样。柯尔抖得说不出话，最后阿娜可怜起他来。“对不起。”他低声说，“不是不能告诉您，但是我现在真的无法……”他抖个不住，阿娜觉得他要抽搐起来了。
“你能走吗？”阿娜蹲下来问他。
柯尔试了试。“可以。”他说。阿娜要他从长衫的下摆上撕两块布包脚。但行走起来后，阿娜看到他相当勉强。保险起见，她不打算扶着他。他们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了一条路上，一块红苔石旁边。看到他扶着红苔石，阿娜才略放下心来。但她看到他脸色发青，终于支撑不住跪倒了。阿娜这时能感觉出来了，他的生命力非常弱。
“不，我还不会死。”阿娜去扶他的时候，他微弱地说。阿娜沉下呼吸，扶着他的肋旁，她懂一点医法。她吃惊地感到他体内那一丝柔弱的生命力被他控制成很巧妙的形式，好像依着节奏跳舞一样，在体内来回颤动不休，复杂的游动几乎掩盖了生命微弱的表象。她顿时明白了他为何可以这么冷静，这是很高明的控制情绪的方法。但她不明白为何他要强撑着这么做。
“这是你的……阿勒？”
柯尔没回答她。他的身体一沉，阿娜感到那跳动得眼花缭乱的一根弦骤地崩断了。他奄奄一息地昏迷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青白色的十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