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曾时今日》二二九

1、曾时今日

　　新年的时候，与喻文州一起上街的黄少天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可惜，这身打扮仅为黄少天徒增烦恼：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通过围巾一路通入空气，其音质清晰得令人发指。或许比起帽子围巾墨镜口罩，一张饱受好评的胶布足以帮助黄少天成功乔装。
　　由于特殊时段，原本看起来也不那么窄的街道此时接踵摩肩。或许话痨也有好处，黄少天此刻和街对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差不多，喻文州根据听到的说话音量，足以确定黄少天的位置。
　　一路走到哪说到哪，黄少天左顾右盼耳听八方，竟仍能在路见度不过半米的人群中紧跟喻文州。这让喻文州也有些讶异，但他的耳蜗里始终鼓鼓囊囊地塞着黄少天的吐槽。或许因为心里有东西藏着，喻文州竟然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礼品刚刚买完，喻文州没有丝毫逗留的意思。缓慢蠕动的人堆里，不久后，有两个从中央部位飞速撤到边缘的身影。
　　“终于不挤了刚刚简直憋死我了，这围巾明明不厚，怎么还这么难受啊。”买完东西的两人拐进一条人影稀少的小路。原先在人群中闷着的声音一下子开敞了起来，黄少天仍保持在人群中的叫嚷状态，不大的地方迅速做出反应，回音四面荡出。
　　黄少天的大声引得一些路人侧目，他连连道歉。两方各自走远后，黄少天咳嗽一声转过头，接着对身边的喻文州说，废这么大劲队友帮买礼物，回去一定要在群里刷屏，并以此话题为开端，黄少天口若悬河了起来。话音确实矮了大半截，不过喻文州更清楚，黄少天一分钟内说出的字数将再创历史新高。
　　在短促的字与字的音节里，喻文州一直没有找到可以插话的空隙。过了一会儿，黄少天呼出一口气，在一小片白气里，黄少天说，文州，你今天有点沉默啊。怎么啦会不会是我说的话太多了？
　　喻文州不置可否地提了提手中的包装袋，无论言行表情都找不到端倪。黄少天又张了张口，一小撮白气又跑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人双手都拎着大袋子，步速不约而同地一点点慢下来。
　　最后，同时停在了路边。
　　“……文州——”
　　“少天，我想一件事，很久了。”
　　——在荣耀游戏里，喻文州是个手残。但没有人会认为，在现实生活中，喻文州是“口残”。
　　但是黄少天等了许久，等到他觉得，就算喻文州打字也应该不用打那么久的时候，喻文州才终于开口。说话一字一字，缓慢到几近凝滞。
　　语言有点轻，好像喻文州呼出的白气都比那些勉强连贯的字句有气势。
　　但是黄少天仍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跳动的心脏表面，哪里被轻轻按了按，血液的流动因此更加迅速，清晰地澎湃着。

　　“少天——”
　　“少天，如果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你会答应么？”

　　曾时今日
　　Written by/C年少
　　Couple/喻黄喻

　　由于生物钟的作用，即使黄少天此刻大脑内部密度骤然增加，沉得他怎么也清醒不了，眼球上的上眼睑还是松了松紧按下睑手，最后和下睑拉开了一条缝的距离。
　　黄少天一边努力撑眼皮，争取把这一条缝张开些，同时又发现，自己躺在的卧室一片晦暗。卧室右边有一扇落地窗，现在被窗帘紧紧捂住了。被拦在外的阳光侥幸发现几处死角，从那小得可怜的地方迸发出几点白色的光亮。
　　反正是不可多得的休息日。虽然黄少天很想爬起来，但刚刚迷迷糊糊地看完房间情况，黄少天就敌不过困意，最后，他干脆放任自己闭上眼睛晚点起床。唯一不配合的就是自己的意识，它还在无意识地思考着今天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反常。果然，没等半梦半醒的黄少天迟钝下去，一条冷毛巾盖了下来，冰凉的湿感直扑脑门。

　　“……醒了？”喻文州把毛巾放上黄少天的额头时，没有漏看对方微微颤动的眼脸。
　　“是啊。对了，我发烧了？”
　　“嗯。前几天就在打喷嚏，提醒过你多加点衣服的。”
　　喻文州伸手微调了毛巾的位置，看见几乎没生过病的黄少天晕红着脸色，不服气地嘀咕着“前几天那是有人在想我”，饶是有几分孩子气。
　　喻文州无声地笑笑：“时候不早了，我出去买菜，早饭在厨房。”
　　大概因为在生病，黄少天话痨不起来，他点点头，尾随一句发烧而已，要吃东西他能起床。
　　“要换毛巾也要自己起来。”
　　“好好好没问题，去吧去吧。”

　　一会儿，卧室门被无声无息地关上，黄少天顶着毛巾，扭了扭四肢，最后把自己调整成一个自认为比较舒服的位置。
　　他刚刚满足地阖上眼睛，却在不多久后因想起一件事，缓缓睁开了。
　　“已经12月了啊……真快。”

　　*

　　虽然喻文州与黄少天两人的收入可以用“打一场比赛要几十万”来说明一切，喻文州依然坚持在两人同居的日子里出门买菜、亲自下厨。蓝雨战队有专门的宿舍，一年中队员不住宿舍的时间原本就不多，两人可以同居于这间公寓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到后来，喻文州交付房租的时候，还会额外支付一笔打扫费。
　　黄少天知道后嚷嚷着这件事太不值，房租打扫费一定要与喻文州AA制。其实那点数字对于蓝雨队队长与蓝雨队主力都不算什么，但喻文州尊重黄少天的意志，每三个月，两人会一起去银行。
　　每隔三个月，喻文州心中的百分比都会加上25%。

　　“12月了啊……”
　　在最近常常被寒风光顾的步行街上，喻文州路过大门敞开的店面时，脸颊总会感觉到一阵暖和。
　　许多店铺里有暖色的光束穿出，一起烘烤着冬日冷凝的色调；圣诞将至，已有几棵人造松树挂着铃铛袜子站在店门口。
　　体积最大的圣诞树置于中心商场前，喻文州打算先买一样东西再买食材。于是他走入了巨树身后的商场。

　　——圣诞节之后就是春节了。

　　距他那次蓄谋已久却又有些局促的告白……也近一年。

　　在一年前，他终于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在两人短暂的寂静里，他差点屏住呼吸。
　　喻文州具体是什么时候想与黄少天在一起，他自己也说不清。但某一天，喻文州突然发现，用于给敌方战队制造干扰的刷屏，他总有时间一字不落地读完；某次又从黄少天的长篇大论里筛选信息时，他倏然意识到，这种筛选能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游戏里，黄少天的夜雨声烦永远意气风发，一路席卷无数喧嚣的尘埃，扯过所有人的目光，喻文州也总是被这份喧嚣吸引。偶尔他从电脑里的荣耀中抽身斜睨一眼，看到显示屏照亮了黄少天的整张脸，一双眼瞳则反射出更漂亮的光芒。
　　——他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光辉。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喻文州更加留意比赛行程。正好那时没过多久就是春节，战队会放一次长假。因此，即使喻文州的话被黄少天拒绝，两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化除拒绝之后的尴尬。
　　但即使有退路，下决心说在一起、并且想象过对方如何回答的无数可能的喻文州，依如等待审判般，等待着黄少天的回答。

　　“——好啊。”

　　似乎没过多久，完全出乎意料，喻文州听见了对方松松爽爽的回答。
　　喻文州回头，看见黄少天面朝前轻轻笑着，笑容里没有在荣耀里的某种傲气，也没有其它成分，一个很简单的笑。
　　但又在几秒后，黄少天接了下去：“先有一年试验期，怎么样？”
　　又是愣了愣，喻文州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提出异议：“嗯，好的。”
　　然后两人都没有停在原地的意思，迈开步子并肩走在了那条人影不多的小道上。

　　从那以后，黄少天午餐时会坐在喻文州旁边，一边动着筷子一边与前后桌闲聊。偶尔讲得太欢快，吃饭时说话却反客为主，这时，蓝雨队员就会看到他们的队长用胳膊肘捅捅旁边的主力。这一招挺受用，至少从那之后黄少天的吃饭时间大大缩水。

　　大型比赛前夜，入睡前，喻文州会在宿舍走廊里吹风。倏然楼下的门也轻响了一下，门板向房内转去，里面的宿舍灯光摊出一部分在门外，但马上灯又被宿舍主人关掉了。
　　“你也没睡啊。”
　　语速快少不了反应快的基础，黄少天一抬头，正巧对上楼上喻文州的目光。喻文州转身，走楼梯下去，结果在楼梯半腰两人碰见了。
　　“比赛前晚都会出来透透气。”
　　“比赛前我打荣耀。顺便好好休息，积攒力气，还是这样踏实。”
　　喻文州瞧了瞧一起下楼的身侧人：“嗯。”
　　又聊了一会儿后，晚风飘飘荡荡地从对面楼栋吹过来，滑过正共同看着前方的喻文州和黄少天时，两人的衣领与头发微微翻动。
　　夜间万籁俱寂，喻文州的话音也透着某种安静：
　　“晚安。”
　　“嗯晚安。明天比赛呢不能在这瞎吹风。”

　　他们可以说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和情况。喻文州在两人确定试验期一周后找到了一所公寓，黄少天没有任何反对与不适住了进去。同居并不意味着每时每刻都要在这间房子里，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事情。他们没有约定过，却一直在白天自行其是，晚上等待对方回家。

　　有次喻文州提前告知黄少天，他要去一趟邻城，回来肯定很晚了不用等他。结果喻文州打开客厅灯时，意外又不意外地看见，一位也算注意自己有明星身份的青年，正抱着沙发上的靠垫睡得东倒西歪。
　　少天，醒醒，会感冒的。
　　唔……啊嚏！

　　——说起来，这次发烧，大概也是他前几天在宿舍着凉了。
　　一排毛织品前，想到这里的喻文州摇摇头。正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喻文州打开讯息，有些惊诧：

　　发件人：少天
　　内容：你现在在菜场的哪里？

　　发件人：文州
　　内容：还没去。我在中心商场，怎么了？

　　喻文州疑惑地回了短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黄少天又不会也不能做出什么事。他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一条暖黄色的围巾。在排队结账时，喻文州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了：

　　发件人：少天
　　内容：我在商场正门。

　　结完账，喻文州一刻也不耽误。到了讯息所提到的地点，果然，他看见了一件熟悉的羽绒服上有一张更熟悉的脸孔：
　　“怎么突然来找我？也不进商场，里面开了暖气——脑子一烧反应慢了这么多。”
　　黄少天竟没有回应。他依旧高烧不下，一张脸正努力往衣领里躲，通红的脸色看不出是因为生病还是受冻，应该是两者都有。他两只手钻在衣服口袋里，右小臂上一把刚被收起伞面的伞挂在上面。
　　一小股被过滤大半温度的风走过来，黄少天吸了吸鼻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看到外面下雪了，你又没带伞，就来接你呗。”虽然黄少天整个儿有点病恹恹，刚才也很没底气地面对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但说话的气势倒是很快恢复了原先。
　　“下雪又不是下雨。烧又没退别逞能。”幸好这个时段逛中心广场的不太可能是荣耀玩家，否则以这位明星选手的状态带在身边还真有点头疼。喻文州不再多说，伸手打开自己一只手上的包装。把围巾取出后，帮黄少天把手头的围巾围上他的脖子。
　　“提醒过你加衣服，结果还是发烧了。”
　　“我有衣服。”反驳得很不着调。黄少天缩缩脑袋，大半张脸成功挤进了围巾里。
　　“你的围巾只有一条，而且除非出门遮脸，没见你用过它。”
　　喻文州提起挂在黄少天手臂上的伞，撑开伞后回头对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又在调整围巾高度的人说：“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去买菜。”

　　“其实我刚才刚要睡着，突然想起去年的时候，再过半个月你就向我表白了。”
　　黄少天的手仍然没有从围巾的一边撤离，这条围巾似乎挺厚实，隔了层毛线，声音有些黏糊不清，不过好在他注意了提高声音：“想想日子真快啊，要一年了，我们试验期要满了。”
　　喻文州握着伞柄往对方方向去的手顿了顿：“我打算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以后可以只交清洁费。”
　　“喂喂，你还没问我答不答应呢。”
　　黄少天在半路开口的时候，两人早已走在了回家的路上。终于快要到家了，公寓所在的楼栋离菜场还是中心商场都不远，但这里却意外地脱离了那些地方的喧闹。
　　白色的雪片一直从天空上方安详地落下来，悄无声息地。

　　一瞬间，有种全场静默到听这两人对话的错觉。

　　“那少天，你怎么想？”
　　“我觉得AA制吧，不然太不值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