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34、病房之中

　　未年在电话中没有告诉父亲自己生病的事，而是选择了隐瞒。他一般是不会骗人的，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去。

　　也许是医院照顾得好，未年的病好得很快。虽然他自幼体弱，但毕竟是正值青春的少年，这样的病好得快也不足为奇。终日在床上躺着实在是无聊，只好向值班的护士姐姐们借了点儿故事会之类的杂志看，以打发时间。

　　第二天早晨，杨江远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立刻穿起衣服，踩着拖鞋，去外面开门。拉开门一看，只见门口站着的是未年的父亲，立刻说道：“李叔叔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上一次见面时的健朗，而是一脸的憔悴，看起来焦急不安。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我来是找我儿子的。”男人笑了笑，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你好，请进吧。”

　　走进家门，未年的父亲朝房间里扫了一眼，只见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个人，感到很惊讶，便说：“未年他……不在这里吗？”

　　杨江远见隐瞒不了了，只好说：“他……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很快就出院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隐瞒呢？”未年的父亲责备道。

　　“叔叔，你别生气了。他，就在不远的那个医院里，你……要去看看他吗？”

　　“那咱们走吧。”

　　“嗯。”

　　锁好门后，杨江远上了李叔叔的车，车朝医院的方向开去。车上，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话。不一会儿，车到了医院，两个人直奔病房。

　　病房里，未年正低头捧着一本杂志，聚精会神地看着，见到父亲和哥哥突然来到，十分惊讶。

　　“爸爸，你怎么来了？”未年说。

　　父亲坐到了未年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满脸惊诧的儿子，说：“我就不能来吗？对了，离家两天了，你前天晚上在哪睡的呢？”

　　“在哥哥家啊。”

　　“那你是什么时候生病的呢。”

　　“就是……昨天，突然发起了高烧，因为我走的那天下了大雨淋湿了。”

　　“哎，你这孩子，真是叫人不放心呐。”父亲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什么时候出院？”

　　“今天下午久可以了。”

　　站在一旁的杨江远突然说话了：“叔叔，你又要接未年回去吗？”

　　男人看着这个焦躁的少年，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想回去。”未年开口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父亲转过头来，看着儿子。

　　“因为，在那个家，我一点也不开心。”未年实话实说。

　　“为什么呢？我们一家人都是真心喜欢你，为你好的呀。”

　　“扯淡！你们那叫关心？”未年愤愤地说道，连一旁的护士也吓了一跳。

　　父亲被这句话击中了内心，不知该怎么回复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工作，为这个家好，为自己的儿子好，妻子和小光心里是怎么样想的，他不知道，但是自己是真心付出的。这句话，让他非常伤心。

　　杨江远说道：“叔叔，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你们自己的问题了？你知道，未年其实什么都不想要，他想要的只是自由和快乐，你总是给他很大的压力，让他不自由不快乐，累到喘不过气，而那个阿姨，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我想，他一定很偏心吧，一般任何一个继母都是这样的。我不认为这样的环境适合李未年生活。”

　　父亲听了这些话后眉头皱了起来，眼神变得严厉，让人以为他要发火了，但最终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头揉了揉额角。抬眼仔细地看着杨江远，沉默半响才又开口：“那天未年在家里的事，他都告诉你了吗？”

　　“并没有。”

　　“哦？他不肯告诉你吗？”

　　“是我不想知道，所以不问他。”杨江远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不过如果你说的是你已经另有一个儿子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就在你接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是他哭着说的。”

　　一旁的未年目光冰冷起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男人瞬间抿紧了唇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在杨江远眼里，李叔叔的这个表情和未年倔强时候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不可否认他们父子俩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举止性格，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无论走到哪里，恐怕都没人怀疑他们俩的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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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他应该告诉你。有些事如果他一直憋在心里，反而不太好。他肯跟你哭跟你说，我觉得挺好的。不过……这始终是我们家的事，我会和未年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你和未年要好，我一直都知道，未年拿你当哥哥，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孤独，没有什么朋友。他脾气太倔，不肯听别人的话，但是身为他的父亲，我都是为了他好，总不会害他。”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还是看着他，眼里散发出威慑的光来，是一个长辈教训晚辈的眼神。在这种眼神下，杨江远好像突然明白了未年为什么会这么早熟懂事。有这么睿智又严厉的父亲，只要一个眼神，不用多说什么，就能让他面前的孩子乖乖自视自己的错误。

　　他太了解未年了，他知道其实未年一点儿也没恨过他父亲，相反他最在乎最渴望的就是来自父亲的爱，连他母亲也比不上。所以才会那么伤心，才会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大哭。就因为他爱，所以不能允许父亲把爱分给别的人，不能允许父亲对他的忽视，所以才会被来自父亲的抛弃伤得更深。这样被未年全心在乎着的人，即使四年不曾见过一面也让未年一直牢记着他的话的人，要把未年打击成什么样子，才能让未年下定决心从那个家逃走，再也不回头。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事，就算未年不瞒他，杨江远也没一点儿兴趣知道。反正他只知道，那一定是不能被原谅的伤害。他相信未年，如果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这么决绝的说“不”，他一向是那么能隐忍那么懂得沉默的人。

　　杨江远直视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开口道：“未年与我相处了这么久，我已经把他当做我的亲人看待了，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了。只要他想回来，我家的门一定会为他敞开。”

　　“让他回去生活？可是，我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我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告诉你，在那样缺少大人管教的环境里，不适合人的成长。如果不是因为我家住不下了，当初我也会把你接过来的。”

　　杨江远笑了笑，说：“我？那还是算了吧。我已经高二了，快成年了，不需要别人的管教。”

　　“你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男人看了看手表，对杨江远说：“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晚上我会回来接他的。”

　　说完，父亲走出了病房，两个人目送着他离开。不一会儿，杨江远上学的时间也到了，他叮嘱了未年一些事情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