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谣》熏豆姑娘

5、仙法大会（二）

　　第二日的比试更精彩。
　　因昨日错过了开场，今日一早我便来赛场占了座，北帝苍何说了几句客套话，比试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我没有想到的是，苍慕云也参加了此次比试。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执一柄冰蓝色的流光剑，在漫天寒风中身形笔直，如屹立的寒松。他上台的时候，对着我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温暖的笑来。但转瞬便消失，令人怀疑方才场景的真实性。
　　墨樱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拍手道：“慕小云这是看上你了！好小子，眼光真不错！”我面上一红，梗着脖子想辩解，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珠一转，附在她耳边道：“小白的功夫想必也不错。”她面色一红，果然支支吾吾转移了话题。
　　甫一上场，他便击败了三个仙人。
　　这仙法大会本是仙友们之间友好的切磋，随性而起，点到为止。苍家战将之名响彻天界，众仙到此只是纷纷感叹，一个个起身祝贺，不再有人上台。
　　苍何也自主座起身，顺着其他几位帝君的恭贺自谦了一番，看向苍慕云的眼中却是明显的赞赏。
　　从我这个角度，却只看到台上的苍慕云面色淡淡，对自家父君视而不见。
　　“且慢，郁某还待领教一番少君的身手。”身边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我愣愣地看着身边小白紧绷的侧脸，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气息，隐隐有令人不能直视之感。
　　台下一片哗然。自然是有人知晓水麒麟的威名的，仙人们言谈之间毫不掩饰兴奋之情。
　　小白一跃登台，与苍慕云抱拳见了回礼，腰间的银丝鞭已然在手。
　　我从未见过小白与人打架。大多时候他都在麒麟洞中沉睡，我便忘了他其实是闻名于世的水麒麟。
　　一紫一白两道身影相互交错，小白出手招招狠厉，苍慕云只拿剑来挡，逐渐落了下风。又一道劲风甩出，小白沉着脸低喝了声“出招！”人已欺身上前。
　　苍慕云向后一跃跳上半空，挽了个剑花，人剑合一，宛若一团蓝色的火花直直冲向小白。
　　速度太快，我只来得及看到两道身影撞击在一起，一时仙气激荡，台下众人皆是一震，勉强稳住身形，台上的两个人已经分了开来。
　　“我输了。”小白将鞭子重新盘回腰间，平日里慵懒的神色荡然无存，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他抱拳行了一礼，转身飞下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赛场。
　　墨樱跟了上去。
　　我与小乘对看了一眼，终究是觉得不应作那碍事的灯泡，便由着他去了。
　　众仙又是极尽赞美之词地恭贺了一番，苍何面上更是带光，几步走到台上想说些什么，苍慕云却抱拳弯腰，行了个礼便下了台。
　　还未从苍何瞬间黑下来的脸上移开视线，胳膊已被人拽起，他长臂一收，已将我带到了宫外。
　　“小乘……”我呐呐地看着后面，他声音柔柔的，与方才在台上的冷淡截然不同，“无事，它自会回去自己住处的。”
　　我想起他方才上台时那隐隐约约的一个笑，这会认真看他的脸，想看出些什么踪迹来。不曾注意脚下，直到他开口：“这便是碧波云海景致最好的地方了。”
　　我抬眼看向四周，此处已望不见那宫殿的踪影，脚下是一条鹅卵石的小道，径直通向不远处的一个水潭。
　　水潭之上是一座被白雪覆盖的纯白的山。水流自山上飞泻而下，落入冰蓝色的寒潭中，溅起一串水花。夕阳的光辉映在水潭上，溅起的水珠仿似都着了色，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我看得呆了，将手伸入水潭中拨了几下，水凉不比麒麟洞中的寒冰水潭彻骨，但天光下潭水散发出的幽幽光泽却令人心弛神荡。
　　他拈起我耳边一缕落发，低笑着开口 ：“一直想带你来这碧玉潭看看的，今次总算等到了机会。”
　　我看着他面若冠玉的脸，神思有些恍惚。面前的一潭寒水突然化作漫天大火，灼得眼睛生疼。眨了眨眼，却是水波流转，哪里还有什么大火。
　　他贴近了些，气息喷薄在我面上，我突然觉得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将脸转开，低低开口：“这雪山若是挖空了想是能放不少好东西……”
　　他爽朗的笑声响在耳畔，与我并肩对着碧玉潭站了一会，低低道：“你何时变得这么贪财的？”
　　话中并无鄙夷之意。因被小白刺激得多了，我很是在意此类评价，神智瞬间回脑，正色道：“人间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流云阁正正当当做生意，凭本事挣钱，如何能称得上是贪财？”
　　还待再辩，他突然俯下身与我平视，“贪财便贪财，我喜欢。”
　　我一句话就这样梗在了喉咙里。
　　那日他兴致极好，与我在碧玉潭旁待到了夜色深重。
　　淡淡月华下，他执了柄流光剑，身影上下翻飞，待他落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洁白的雪山上一朵梅花的形状赫然在目。我由衷赞叹了一回，随口问：“你们父子很喜欢梅花？”
　　他脸色一黯，眼神有些空落落地看着远方，“很久之前，有个人很喜欢。”
　　“那……是你喜欢的人？”
　　“是我以为他曾经喜欢的人。”他脸色稍暖，笑道：“不过，我也挺喜欢。”
　　我低着头沉默了半天，这莫非，是父子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作孽啊作孽，我漫不经心踢着脚下松软的雪花，默默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那一日最终在这诡异的沉默下结束了。我们二人各怀心事，他明明在我面前温柔地很，人前却冷漠非常。究竟哪一个他，才是真的他。
　　我不懂，却似乎也不想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