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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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1点多，已经没有公交了。这种私人别墅区，连晚班专车都懒得开进来。
沈铭言微打了个哈欠，揉着脑门眺望好几百米开外的马路灯火，发起懒不想再挪脚了——不愿意走路了，更不愿意转车了。很困啊，但父亲决计是不会开车来接他的，现在应该忙着。他歪了歪头想了会儿，掏出手机打算看看出租车公司的电话有没有删。
好像是5开头的，按下5，还没来得及按下搜索，一束光源便突然打在眼前。
转角坡处逐渐出现一辆公交，缓缓停在数步之外的公交车牌前。微白的光，几只小虫在光源所及之处乱飞，格外清晰。
沈铭言无端觉得冷，他观察着车子。当看到陈旧车厢前头不是很显眼的“86”的时候，瞳孔明显紧缩。幸亏此时隐在站牌阴影后，发白的脸色不会被人看见。
从外到内都冷冰冰的这辆车，打开车门，下来2个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热血沸腾到无以复加，有血性掺杂其中。颤栗的手指连手机都要握不住了——他会不会在里面？很想上前看看，但整辆车透露出的危险讯息，叫他停下脚步。自己的能力是什么水平，他很清楚。
可是，这是86路车啊。这趟到家的路线装了多少可以称得上是无知日子的回忆，那些欢乐总是大于烦恼的片段，涌入脑中，最终结果就是，移动的步伐挪到了车子前。
沈铭言叹了口气，算了，总是偏袒的，对那些无辜的东西，我们总是揣测他们没有恶意。那么，再坐最后一趟吧，算是弥补没有来得及的告别，是不是会再遇见他？
“等等。”沈铭言讶异地转头，怎么，这种时候这个地方竟然有人要阻止他上车吗？
同行？
难道她不懂“踏入的不可逆性”？不，撇开这高级的法则不说，难道她不懂什么叫做“众矢之的”？全车冰冷的眼神汇聚成不小的压力，头皮发麻。沈铭言很想把这个喊等等的人拉上来代替他。然后，出他意料的这个“同行”上车了？
如果，刚刚的表情是哭笑不得的话，那么沈铭言现在的表情就是大跌眼镜。
她上来了？她上来了！她上来了？！不用探查就知道什么都不会的少女，她到底是怎样看到这辆车的？她到底是有怎样的勇气敢爬上来？
结界限制，因为是不同的限度，非人为编织，有它的不破性，保障不该相遇的东西不会见面，难道？竟然出现了漏洞！
不可能。
刚刚自己进入的时候，明明遇到了阻力，与往常无二，甚至抗拒吸引力比平常更小。一辆不带恶意的不具任何特殊吸引力的幽灵车，究竟怎样开进了这个女孩的视野？
沈铭言与温祝的第一次见面，彼此盯着看了很久，但是完全没有把对方的面部属性录入进自己的脑部硬盘。
这是一次奇妙的会面。车厢中的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不是转转头将目光均分给他们。戴着耳机的年轻人，手撑拐杖的老人，脚边放着大件行李的中年大妈。
他几乎想要大声质问对方究竟什么来路怎么回事有没有脑子，这时，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低下头，眼神明灭，再没有任何心浮气躁的想法。
车子在寂静中发动，又重新开进，遥遥夜色。
“沈铭言，一起回家吧。”
“喂，紧菊，二模考得怎么样？”
“把卷子借我订正吧，我保证只抄选择题。待会老曾要检察啊。”
话语突兀又直白地跳入脑海。认识的人多了，不是每一次初见都能记得清楚。可是——
“你好，我知道你的，三分球沈铭言。我是…”
沈铭言嘴角弯弯，一如那场初见，眼里被时光沉淀了的柔软却如此不同，“傅为知，好久不见。”
抬着头的少年，耳孔里还塞着白色耳机，老式oppo，可分明听清了这句话，眼里含着笑意。他微张了嘴，似乎是在哽咽，又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开过口而略显生涩。
“嗯，好久不见。”
沈铭言的笑突然就有些难过了，记忆里多话的聒噪的家伙，什么时候有如此沉静的一面？死气沾染其上。“喂，你是不是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啊？”
当初叫得那么欢腾，现在却如此吝啬。
自来熟，自恋狂，自以为是的傅为知穿插了沈铭言以来所有的生活。生生挤进他的视线里和他打招呼，跳蹦着拉他去打球，不容分说地一起打水上厕所占用所有下课的时间。微笑的沈铭言脸上从不写着拒绝，但并不表示他心里多么乐意。
沈铭言冷淡地回应他，像对待所有其他人一样，又像只是对他那样不积极。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好基友的日子里，只有他觉得有些可笑，可笑吗？沈铭言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傅为知这样的人不适合和自己做朋友，尽管他们确实走得很近。
“怎么会呢？沈铭言，字紧菊，是我老婆嘛。”这样平淡的语气，不复见往日的活泼，却是沉重的感情。越是轻描淡写，越是饱含着对生的留恋。
沈铭言突然觉得呼吸困难，那些难以释怀的愧疚纷纷扰扰地砸得他有些支撑不住。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就叫做朋友。”
傅为知愣怔着，配上他的白色耳机，倒像是一副走神的摸样。可是分明听清了这句话，眼里藏着笑意。只是失神片刻，他的笑容更大了些，嘴咧着终于与记忆中的不羁重叠在一起，清清楚楚。
“没关系，如果这是你一直想说的话，我倒是想说…”他吐字清晰，可惜被尖叫声打断了。
沈铭言一转头，显然不悦，脸上毫无表情，“累赘。”
被称作是“累赘”的家伙却依旧不自知地大呼小叫：“下车，下车，我到站了。”语无伦次的样子，紧握了的双手合发白的脸色，怕极了才会这样。
沈铭言皱着眉，果然是个无知少女，给人添麻烦，他该怎么办？
“她很害怕，跟你你不一样。”傅为知瞧着突兀站在车厢前头额女孩子，努力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却是透着一股无能为力。
沈铭言转头想说点什么，不料先开口的还是傅为知：“你跟我们也不一样。”
这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紧菊，快带人家走吧，好歹是我们学妹诶。”学妹？不仔细看，倒确实看不出来她身上的裤子，两条纹起着皱子是好久未见的亲切。
温祝发空的脑子已经接近停止运转了，她很像把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小到任何人都无法看见，这样就安全了吧。“求你了，开门啊，停车！”
一双手强硬地将她拉过去，她全身一抖，如果不是全身发软，大概要用力推开对方了。
“不要啊…”她尖锐的声音让沈铭言很心烦，掂量能不能直接将麻烦从车窗扔出去，却听见了女孩近乎呢喃的“妈妈”。之后便心软了，他不知该怎么做，今天晚上真是多愁善感的时刻。这里的天气入夜便是透透底底的凉意，而长阶还是闷热得不行吧。这样想着，他将女孩轻轻拥入怀抱了，动作稍显奇怪生硬，但难得温柔。
温祝触到一方温暖坚实胸膛，所有的眼泪一下找到了奔腾的方向，什么都无法思考，脑子一团浆糊的。意识不到自己喊了多少声“妈妈”，她不停地流眼泪，手指机械地攥紧眼前的那件衬衫，用力到指尖红透，怕一松手对方就不见了。唯一安全的，请别离开。
“没事了。没事，他会停车的。”耳边有人这样说，声音透着无奈。
“不要怕，跟我走。”很多很多年后，温祝对于他们的初见总觉得怀抱温暖，虽然当时那样那样害怕，可是和那句话相比，其他又算什么呢？
忘了是怎样运行的车，感觉渐渐慢下来，“哧”地便停下来。她拉着他的衣角不放，无比信任地随他下车，听他说了句“再见”，以为他是要放手了，着急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瘦的主人似乎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便无比心安地，被回握住了。她跟随他下车，在不知道哪一站。
夜风袭来的那一刻，仿佛获得重生。她被拉着往前，感觉身后的车子渐行渐远，转头已是看不见了。
哭泣慢慢转换为抽噎，温祝觉得无比无比的累。
沈铭言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哭得好难看，可又无比心酸。他叹一口气，松开手取下背包看有没有带纸巾。
温祝却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松开手，可它却如粉末般消失了，随温柔的夜风散到空气中。
手中拿着一包纸的沈铭言呆住，很是诧异。停止了哭泣的少女和微张了嘴的少年，各自沉默着在想什么。
“……竟然……消失了呢……”温祝的声音哑的听不出来原味。
冷静下来的沈铭言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糖。”温祝静静地答道，“车上的……一个阿姨给我的。”
——“小姑娘，你爱吃糖吗？”我们家小文从前最爱吃这种糖了，来，给你一颗。”
“可是他后来跟我们吵架，再也没有要我替他买过…如果你见到他，帮我劝他回家一趟好不好，我们那么久没见了。
我拜托这里的每一个路人捎这句话给他，可他从来不来见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不是实物，自然会不见了。”少年突然插嘴道。
温祝转过头，“可是分明有重量啊。”不仅仅是一颗糖果，还有母亲沉沉的嘱托落在手上，很重，很重。
“是那辆出事的86路对吗？在高考第一天发生爆炸的那辆车是吗？我们学校有一个学长遇难了，你知道吗？”
沈铭言平静地回答，我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少年笑着招呼他：“紧菊，今天结束两科了，一起回家吧？”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他来着？标准答案是“不了，家里来接我，你先走吧。”可是他那天唯一答错了那句话，在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上：“傅为知，今天和明天，我不想被你影响心情。别来烦我了。”很沈铭言似的回答，锋利起来与往常脸上常挂的笑容完全不同。这样的自己，真是让自己都生厌啊。
沈铭言自己喃喃地：“对不起与没关系……”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变成这样的对话了呢？
温祝眨眨眼，无限的疲倦像只大手无止境地扯着他的眼皮，她倒下，一个怀抱。
沈铭言抿了抿嘴：“废话，你半只脚已经进入他们的世界了，自然有重量。”他为她护了护手脉，丧失意识了，这回，真的得请老爸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