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明沉

1、雨

　　京城郊外的农院外，衣服破烂的孩子缩成一团，混着泥水的脸看不出模样，像只小小猫儿一样，蜷缩在门边不住地哆嗦着。

　　夏天的夜晚本就寒凉，滂沱的大雨更是将白天的温度都浇得半点不剩。每一滴雨都似是一颗晶莹剔通的圆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此景若是倚着栏杆在小亭中观赏，定是美极了，但恐怕也就只有达官贵族才有那份心思。

　　此时，在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个无家可归的乞丐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比起下着暴雨的夏夜，他们更宁愿在冬天冻死、饿死。白天骄阳似火，铺着青石板的街道把厚茧包裹的脚烫得起泡，过路的人更是少了许多，即便有也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极难能讨到点东西，夜里本就冷了，再下一场暴雨简直就是要将这些卑微的生命心中那一丝希望给浇灭。

　　夏夜被暴雨淋上一夜，即便是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子也非得害病不可，寻常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一场病甚至能让一户农家没了全年的收成，更遑论那些无依无靠、无人理会的乞丐，一旦害了病就只能等死。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睡着，强睁着酸涩的眼睛，睡意却越来越浓。他用破烂的袖子抹掉因为眼睛酸胀流下的眼泪，又胡乱地抹一把脸，希望能精神点。
　　困，好困，好困，好想睡，真的好想睡···大脑不停地向他传递这样的讯息，困倦中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胳膊，明明掐得青紫，困意却丝毫不减。
　　“噼里啪啦”的雨点顺着风向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缩了缩身子避开鼓点似的雨。肚子“咕噜”了一声，几天不吃东西似乎连肚子也没力气叫唤了，连那“咕噜声”都是软绵绵、有气无力的。
　　只有前些天他不管不顾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几个野果子，也不管有没有毒，连那一路走到京城的教训都忘了，那批浩浩荡荡的饥民队伍有多少人死于食物中毒！他只管填饱肚子，宁愿做个饱死鬼，也不愿死了还受饿。
　　空空的胃袋像有一团火在灼烧着，他只能用双膝抵住肚子，双手抱膝，想以此减轻饥饿的感觉。肚皮瘪瘪地贴着肚子，饥饿的感觉加重了困意，他吸了吸鼻子，满是雨水清冷的味道，连心里都觉得冷。
　　雨水打出的雨花和泥土溅起来，溅到那身破旧肮脏的衣服上，引得他哆嗦了一下，又努力地想往角落里缩进去一点。
　　困意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他越来越迷糊了，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一张圆木饭桌围坐的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那是不久前做的梦，又或者说，是属于他的前世记忆，温暖却遥远。眼角有泪水淌出，他想，还是忘了吧！
　　往者不可留，来者如何追？睡了吧！或许睡醒就又是一个梦。
　　雨依旧未停，待这场雨了了，京城又该有多少饿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缩在门边的小孩已入梦乡，远看就是角落里的一团阴影。被雨帘遮挡的天幕，当真是暗淡得一丝光亮也无，哪怕是星星点点的微光都看不见。上天无法给予人们生活的信心，那么，就让这场雨停了，不要浇灭人们心中微弱的希望吧！
　　“妈妈。”他在梦中呓语，随后是低低的呜咽声。

作者有话说

　　夏天一场急雨会让人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因为身处于平和安定的环境，所以一次偶然想到同样的一件事，对于身无遮掩的流浪者或者生活窘困的人们而言，是毁灭吧？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场景，无论是千百年前的古代又或者现代都还是依旧存在着的。所以，尽量不去做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