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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水淹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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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這汨和本是個會水的,奈何這天心火正盛,氣力使多了點,酒又吃得甚多,落到水裡竟也是咕嚕咕嚕,無從自救。皇上見他下水,本也是笑。後來見他真像淹着了,難免亦有幾分着急。
於是灌黃湯、暖身子、請太醫、施妙針.......一番折騰下來,金郎這一鬧,倒也不是一時三刻解決得了。本來想他身子胖胖壯壯的,便是吃了點水也是無礙。偏偏汨和受這一驚,卻把平常那些機靈活潑的褔相都嚇跑了,倒把一個瘟神迎來燒得五內焦灼。
.......他腦子裡又痛又熱,不知在想些什麼,又似一無可想。嘴裡諵諵的,貼了的一床被褥,一摸竟是全都濕了。
「金郎......」那嗓音輕輕喚來,細撫着他額上燙處。這時汨和人也昏沉,睜了半眼又合了半眼,一片虹光壓眉,竟也是一無所看。
他半倚在舒爽的枕上,偏頭壓向那一片泛涼質地。也不想去看,眼睛半開半合的,竟也無力再閉起來。他心裡唇上,也都難受,那層層記憶,乾掉了又撕裂出去,痛得他皮開肉裂。
他想起宴席間的燭火,舞姬的婀娜身姿,一時又覺得眼前血光冥冥,又聽到人歡笑聲一片。間中還像有人在鼓掌,有人在響鑼,像他在天橋看到過的那樣,那些聲音就在一片黑漆中起舞狂呼。
剎時額前空了一些,似乎有什麼離開了,他人也清醒了。只是那手腳間的困乏卻仍是一般,他累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也只由它涼着。
有個聲音就在他身邊,可也不在跟他說話,柔柔軟軟的,聽來煞是舒服:「金郎可是大安的了?」
「稟皇上,金大人應是無妥。不過是急怒攻心,又喝了口水,才一時緩不過血氣。加以他酒意尚濃,自然是昏睡不醒的。過些時日,善加調理,自是大安。」下邊有一人答得又急又快,此時一股按在汨和水上的勁力也消退了,就落下了一點疼。
「既是這樣,皇上,也讓金大人安歇就是。」後面又有個仙音一發,汨和倦眼一抬,只見着眼前一身晃晃的白。
剎時他又被扶起來,靠在一片温暖胸膛之中。也見不着背後是誰,卻看到房內竟是人影叢叢。汨和方才還以為自己已落到天上淨土,從此便能清清靜靜的過一輩子,誰知一開眼,卻還是那個人聲沸騰的菜市口,心裡不免有無限失望。
可這處卻不容他發話,一個碗兒往嘴邊湊來,湯汁傾則又堵住了他的聲線。
汨和在一邊被灌着藥,另一邊戲台也不寂寞。只見一個安太監一步踏上來,身旁卻拖了隻黑里污髒的大耗子。這耗子也不咬人,也不會逃,被摔在地上也只是吱吱的發抖。
安太監手一甩,便向皇帝作鞠道:「皇上,金大人眼下雖不能答話。但生了這等大事,總不能不清不楚。」
汨和心裡正奇這夢來得蹺蹊。不料這大耗子三跪九叩後,卻也能通人話:「皇上,小的正是平素伺候金大人的張千。」
原來老鼠也有叫張千的.......這時汨和腦子還鈍着,聽了那吱吱叫聲,眼睛雖還睜不大,也嘻嘻傻笑起來。
可房子裡人也知他還糊塗着,也便由他而去,只是身後那雙手臂卻把他抱得又緊又痛,竟有點似是顧嬰抱他。由是他又笑起來,安太監也亦不理,提了這老鼠,便嚴聲問道:「你主子生了大事,你可知否?」
「金大人如此神勇,又豈是我等能管得住的?生了這等大事,我.......」說着耗子便往地上碰着頭,聽那聲聲在響,真是好不轟烈。
汨和聽得滋味,緩緩又露微笑。主子?......原來我也威風着來,當不了大將軍......也是老鼠頭頭.......
「金大人席間鬧事,你可知道緣由?」這時旁邊一個王湘開口來,語中竟又帶笑。
「王大人,小的......這事兒也不知該不該說。」這耗子一時看看王湘,一時又為難的看向安太監,未了見着汨和,兩隻小手一震,竟是猛然一驚樣子,伏在地上又是抖過不停。
安太監低頭往他一瞪,也便發話了:「你且說去。」
「這事兒安公公也是知道。就是嘛......先前日子,他不就打着小的來嗎?」耗子說着看看皇上,卻是欲言又止。
皇帝抬頭望向安太監,安太監也便是一點頭。
耗子見了,也便說得高興起來:「安公公也是知道的便好。其實這事兒也不單一回......用拳用棍打的,小的當是金大人練練身子也好......可就今天,連刀子都用上了﹗」
說着他把臂上的毛一甩,竟露出好大的刀口子來,裡面血肉翻騰,尚是淌着血水。不等屋裡眾人發話,他又搶先道:「小的也不知道金大人何以如此。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反反覆覆的﹐別說小人,便是顧大人也打了.......小的有點疑心,金大人是否痴狂......」
「——混帳﹗你敢說他是害了瘋病不成﹗」
那一聲就在汨和身後震出,撼得那混淆腦子剎時也清明過來。地上伏着的哪裡是隻老鼠,分明就是他房中的張千﹗
他心裡一驚,顧不得那新仇舊恨,轉頭看去,顧嬰的臉也就是近在迟尺。只見顧嬰這時目露兇光,額現青筋,一字一句的喝來,分外沉實有力。
安太監一聽也陪了笑,擋在張千面前便道:「顧大人請稍安無躁。這事情不清楚,於顧大人也是不公的。」
顧嬰聞聲一愣,過後竟是諵諵的道:「我也不要這個清楚.......」
「顧大人﹗......」
「我又沒問......」
他倆人正是小孩兒般爭持不下,皇上在一邊聽來卻是笑了,於是金口一開,便道:「哈哈,這也本不是什麼大事。顧郎既然說無所謂,也便算了。就當作是他平素自尊妄為,所以得天果報的孽。」
「皇上,這怎行......」安太監站在那邊,倒是愁眉緊皺。
「安太監也不必怕壞了規矩。這金郎,朕自然是要罰的......」說着那兩葉鳳眼竟又笑着往汨和朝來,顧盼之間,也不知打着什麼主意。只是那眼裡把汨和看得又細又小,像捧在手心的寶貝,像捏在指間的蟲子。
汨和聽人無端把自己說成瘋病,心裡已份外懼怕。此時又受他一眼,不免更添幾分驚惶。恨不得立時便趴到地上去,聲聲喊着自己寃枉。只是有人卻用懷抱緊緊的穩住他,又在汨和耳邊輕聲的道:「別動。這些閹人花樣可多,你這個不懂門路的,自是難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