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我当然没有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人正站在我床偏着头望我,她抿着嘴的样子非常专注,我试着开口叫了声苏晚晚,她就笑了,用略带广东腔的普通话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形容不出来自己的感觉,告诉她全身都酸疼,像快要散架子了,而且还饿,抓心挠肺的饿啊。
她就笑起来,柔柔的说:“你睡了三十几个小时了,没吃没喝的,当然会饿了。”
我想自己坐起来,可惜力气不够,苏晚晚就帮我垫了个靠枕,我也不对她客气,靠舒服了就跟她说:“我想吃皮蛋瘦肉粥,你去帮我买些吧。”
苏晚晚冲我眨眨眼,说:“一个人叫常征的小伙子已经去买了。”
“常征?”我的大脑还有点儿眩晕,没明白常征怎么也在这里?当然,心里疑惑嘴上也就说出来了。
苏晚晚依旧笑得妩媚,慢悠悠的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这个名字,我觉得应该是对你比较重要的人,后来我在你手机里发现了他的号码,就替你拨过去了……他就来了。”
苏晚晚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表情,后来冲我摇了摇头:“他不是你的心上人?难道我打错了电话。”
面对她这种明显打趣的言语,我只能选择沉默。
又跟苏晚晚说了几句话,大致听她说她是怎么游到河对岸去拍照却游不回来的事儿我就想笑,她倒是很坦然,说要不是我去找她,她就做好这辈子在河边当野人的打算了,我问她怎么不去边界线呼救,苏晚晚说,缅甸那边可是实行一夫多妻制度,万一被人掳走了去当小老婆,她可受不了。我又问她,我们是怎么从对岸回来的。
苏晚晚说:“是叶枫啊,你的导游请他来帮忙,他就自己游过去把咱们都带回来了。”虽然她说的简单,但我想未必如形容的那般轻而易举。
我说:“那替我谢谢叶先生吧。”
苏晚晚又笑起来,“他就住在你隔壁,你好了,自己去谢他吧。”
就在我还想问问苏晚晚她去河对岸为什么不带手机,还把手机关了的时候,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见常征风一样卷进来,我定定的望着他,他就站在咫尺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弯着眉眼道:“醒了?”
我换了个最舒适的位置,靠在床头,也望着他笑起来,能再看到常征,我觉得生命很完满。
当有些情感面对了生死的考验,也就不会在纠结于一时的义气。人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根本不能再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感观,面对常征,我终于敢正视自己,承认我爱这个人。
饿了两天,再吃到食物,我控制不住的要狼吞虎咽,常征在一旁制止我,“这次只能吃小半碗,过两个小时再吃。”说完,把我前面的餐盘收起来,然后给我掩了掩毯子说:“歇一会儿。”我眯着眼睛继续靠在床上。常征收拾好一切,就在窗边站定,我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依然英俊的令人怦然心动。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看外面的风景,而浑然不知,他已经成了别人的风景。
我弱弱的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他倏然回头,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我只想要只笔,要张白纸,常征对我了然一笑:“等身体好些了再画吧,到时把欠我的那些小相都画给我。”我被他说的有些脸红,便赧然的闭着眼装睡。
在医院休息了两天,我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完全好起来了,就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跟她聊了聊家常,当然自己差点儿一命呜呼的事儿没跟她提。我想,经过这次教训,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千万不能丢下他们不管,那种痛失所爱的恐惧和悲痛太令人绝望了。
这两天,常征一直陪着我,虽然我们两个人不大说话,但空气里流转的那些情谊是不容质疑的。
我终于有力气下床了,就亲自去隔壁的病房向叶先生道了谢。那天,苏晚晚正在她先生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目光里满是凌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晚晚对人怒目,样子有点儿滑稽。
叶枫无奈的对我笑笑,好脾气的招呼我坐下,然后非常正式的感谢我救了她太太一命。我有点儿云里雾里的茫然,还是苏晚晚在一旁提醒我说:“叶枫非要买套房子送你。”
我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了,连忙说:“房子你敢买我可不敢要,再说了,你不也救了我一命吗?”
这下,苏晚晚就更理直气壮的反对叶枫了:“你看,不是所有人都一定需要物质的回报吧?你那样的思维方式,早应该换换了。”
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挨了妻子批评,叶枫的脸色很难看,苏晚晚却不以为然,摆摆手说:“我不是你公司的员工,你没必要摆脸色给我看的。”
叶枫掩着半张脸咳嗽了几声,我觉得夫妻俩好像在闹别扭,就感谢找了个借口转回自己房间了。
叶枫和苏晚晚在我眼里是一对非常奇怪的夫妻,两个人似乎感情有些不合,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在一起还是挺让人羡慕的。我看到过他们在楼下花园晒太阳的情形,叶枫躺在苏晚晚的腿上,苏晚晚捧着他的脸,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对视着,眼中只有彼此,很能让人想到岁月静好。
就是这个晒太阳的举动,让常征羡慕的一愣一愣的,回来就跟我说:“咱们哪天也去晒晒太阳吧?”我说,好。
可是,连续两天,外面都是阴雨连连,常征的愿望泡了汤。
直到第四天,天才放晴,那天,难得的凉爽,风也柔和,常征拉着我到楼下的休息区,我们安安静静的并肩坐着,他看看我,我看看他,完全没有苏晚晚夫妻在一起的浪漫和唯美。后来,我忍不住想笑,跟常征说:“我怎么觉得咱们俩似乎很傻帽?”
常征也笑了,说:“看别人浪漫跟自己浪漫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后来,我们也不追求浪漫了,只随意的在竹椅上坐着闲聊。
聊着聊着,就变成了常征对我的单向提问,我的工作和生活都问了个遍。
后来,常征好不容易把话题变成他自己,我就认真听着,偶尔还应和他一句,他说:“我已经把公司的重点项目移到北京去了。”我点点头,帮他分析:“北方的市场比南方更广阔,这几年,南方的店子产业已经饱和了。”
他说:“我让静云去北京出差,原本就是想让她替我投石问路的。”
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说:“不是我说她坏话,她在北京的时候除了吃喝玩儿乐,一样正事儿都没干。”常征却笑起来:“她的正事儿就是替我去问问你,能不能接受我?”
我愕然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时候,常征同学却来了个趁虚而入,他拥住我的肩膀,吻上了我的唇,然后在我唇上辗转。
那天的午后,我们也浪漫了一把,只是这浪漫不是复制别人,而是我们原创。
就在他还想进一步攻城略地的时候,苏晚晚在身后喊了声:“梁云舒,原来你们在这里?”我一把推开常征,用手捂着通红的脸颊瞪着苏晚晚,常征的态度比我更糟糕,板着面孔吼她:“你这时候找我们干嘛?”苏晚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赶紧说:“当然不是我找你,是你男朋友来了,在病房里呢,你不去看看?”
我揉着额头,烦闷不已。病房里的男人果然是冯唐。他打量着我,和我身后的常征,道了句:“好久不见!”
此时此刻,见到这样的冯唐,让我有点儿恍如隔世。
苏晚晚在病房门口不停的观望,似乎对我们这种三角关系颇感兴趣,不过,瞄见隔壁病房的门一开,她又立即闪到别处去了。
我问冯唐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冯唐却挑着眉望着常征,说:“你们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说在瑞丽,我本来去瑞丽了,后来问了你们杂志社,才知道你受伤住院了,就是来看看你。”
面对这样的冯唐,我低着头说不出任何话来。
晚上,常征陪冯唐去外面喝酒,我是病人,只能在医院乖乖休息。
米英可能是从常征那里知道了我受伤的事儿,打电话来慰问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故意的还是单纯的用词不当,跟我扯了半天“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只能感叹这个学理科的孩子啊,就算是读到博士也还是缺了点儿“心眼儿”。
苏晚晚本来是照顾她家先生的,可是后来却照顾到我这里来,不停的追问我刚才出去的那俩男人真不会干仗?我说不会吧,毕竟他们都二十好几了,不再是十几岁的青涩少年,知道解决问题的方式靠的是智慧,而不是拳头。
我掐着指头数了数,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我跟常征认识也十几年了。而这十几年里,我虽然一直喜欢他,却从没有好好对待过他。
虽然跟冯唐吃晚饭常征板着脸回来的,但见到我他还是微微笑起来,我问他晚饭吃的还行吗?他点点头说:“我跟冯唐谈妥了两家公司合作的事宜,被他趁机提了好几项不平等条约,也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公司另外一个负责人交代呢?不过,能进入北京的市场,我还是很高兴的。”我说:“我也很高兴。”
在昆明呆了一个星期后,常征要回上海了,毕竟他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常征回去那天,我去机场送他,常征再一次跟我说:“在北京等我吧。”
我点点头,目送到他走了很远,突然追上去说:“常征,下个月我们一起回大溪河看看吧。”常征异常响亮的喊了句:“好。”
从昆明回了北京,杂志社给我安排了两个月病假,说实话,我心里真有点儿忐忑,社长大人却说:“你的勇敢和坚持给社里挽回了不少损失,社里还指望以后从你身上榨取更多剩余价值呢,去吧,回家休养一阵子再来上班。”
冗长的假期我先去厦门看了我爸妈,我妈还是老生常谈,问我有没有对象,我怕我一下说有了,她会接受不了,只能循序渐进的告诉她:“正在处着呢,等确认了关系带回来给你们看。”在厦门住了半个月,我才回了鼎城。
舅妈知道我要回去,早早收拾好了房间,并做了一大桌子我喜欢的菜,我们两个人吃了一次丰盛的大餐。饭后,我见家里的茶几上摆了几份国外大学的简介,问舅妈怎么突然看这个了?谁知我这么一问,舅妈眼睛就红了,叹息着说:“是静云,她想出国去念书。”
康静云终于想要多念点儿书了,可见是真正的成熟了,我安慰舅妈:“念书是好事儿。”
舅妈说:“你舅舅不在了,现在,她也要走……”
我抱着舅妈肩,轻声说:“没事儿,她又不是念书不回来了,况且你还有我呢。”
舅妈擦干了眼泪又笑起来:“是啊,你们都大了……”
是啊,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终于都长大了。
我在鼎城住了一个多月,期间还回了趟奶奶家,我奶奶身体很好,还惦念着曾孙的事儿,催我赶紧找个对象,好让她早日抱上曾孙,我很负责任的对她说,我会的。
五一节前夕,康静云结束了上海的工作,并未随常征他们一起去北京,而是回鼎城办她留学的各种手续,我跟舅妈都被她支使的团团转,一会儿却了这个,一会儿又少了那个,我未免就有些火大,十分严肃且郑重的对她说:“这么丢三落四,等出去了看你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她又摆出一副小女儿的可怜样儿,要哭不哭的表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你也别嫌我烦,怎么在一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我数数指头,还真是,于是莫名的到觉得她啰嗦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康静云出国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聊着聊着,就说起小时候的事儿,康静云幽幽的说:“梁云舒,我小时候特讨厌你,因为你样样都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比我聪明,人缘儿比我好,那时候我老暗地里跟你较劲儿……可是现在想想,你是我姐姐,我跟你较什么劲儿呢?……”我是我第一次打康静云嘴里听到姐姐这个称呼,顿时有些懵懂,但很快又觉得很开心。
我自己心里傻乐了半天,又听到康静云絮絮叨叨的说:“……其实有时候你也挺傻的,明明跟常征互相喜欢,可是因为我,一直都拒绝他。……常征哥哥心里多难过呀,……不过,他活该,谁让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呢?……”康静云的低语声渐渐弱下去,可我心里的幸福和感动却溢满了。
我轻轻推推她的胳膊,发现这丫头已经睡着了,于是拿了空调被给她搭在肚子上。我就坐在她旁边,一边慢慢啜着菊花茶,一边听着她轻微的鼾声。
常征是过了五一节回到鼎城的,没赶上送康静云的飞机,以至于康静云走的那天还非常怨念。非拉着我让我保证等有了时间一定和常征一起去英国看她。
我说:“好的,到时候我们带着舅妈一起去。”我说完这些,她才放心了,转身往安检走,走到半路,回过头来看我们的时候,已经满脸的泪。我怕舅妈伤感,赶紧冲她摆摆手,说:“快点进安检,别误了时间。”
我休假的这段时间,当然没忘了跟常征联系,他几乎每天都在□□上给我留言,大致说明他目前的工作状态,我知道,他已经开始在北京布局他的事业,他说他一定要在我工作和学习过的地方,开拓出一片属于我们的天空。
过完了整个五月,我的假期也快接近尾声了。这段时间,常征一直在忙他公司的事儿,估计无暇顾及我。六月一日当天,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北京。就在一出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他站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冲我微笑。
那天,常征开车带我去了云桥渡口,我们一起手牵手走过承载了我们无数年轻记忆和情感的大溪河,河水在微风下涤荡着浅浅波纹,细碎却华丽如锦,后来,我们一起走过云桥索道,常征的唇轻轻落在我的额头上,然后在我耳边悄声说:“这是相思桥。”
我说:“我们高中春游来过这里,路上,你还请我听了席琳迪翁的‘我心永恒’。”
常征笑嘻嘻的望着我,说:“原来,你都记得!”
是啊,我都记得,那些青春永恒的过往。
从云桥索道下来,我在河对岸捡了一些小石子,拼拼凑凑,又堆了一个城堡,只是这次,我把我们的爱情放在了里面。
那天的天也很晴好,常征坐在我身后的沙滩上,指着天边的云彩说:“你看天边,云卷云舒,很美!”
我说,是啊,很美。那天是六月一日,我27岁的生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