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X第一百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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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清晨，有数声婉转鸟啼自窗外悠扬而起，并着沿窗棂缝隙细碎漏过的丝缕阳光一起落在一人深眠的面颊之上。他抬起手臂，压在面上揉了揉，而随着他的动作，仔细压在身上的丝被滑下小半，露出一身斑驳的暧昧痕迹。
方剑吟轻轻呻吟数声，待得双目睁开，朦胧地打量着有些陌生的房间，不过瞬息，他便察觉了这室内空无一人的事实。
“小师弟……？”
而此刻他呼唤的那一人，正在另一处床榻之上昏昏沉沉，面如金纸。
“你这般做法，却未免过于冒险了。”过云面沉如水，手指自方萧岱手腕之上移开，语气中不无苛责之意。
“我既然只能做得到这些，又偏偏是我能做得到……为了他，便是多少都遑论冒险二字。”方萧岱此刻全身酸麻刺痛，尽管已过了最为痛苦挣扎的时刻，仍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面上却是笑意盎然，不见分毫难过悔意。
过云顿了一顿，“我送那本书于你们，却并非要你们一次便……何必不徐徐图之？”
“既然一次便成，为何要反反复复？”方萧岱淡然道，“谁知道今后会如何，有甚么变化？又会不会对他有更多伤害？”他平日在方剑吟面前笑容纯稚，天真不减，此刻却是一副冰冷模样，竟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过云望他一眼，“若不是我无意去瞧瞧你们怎样……只怕你此刻便是全身残废，再不能走路了。如此亦是无妨么？”
方萧岱微微一笑，“前辈，你已在江湖上闯了这许久，经历了那么多事，为何还会问出此般问题？”他面上虽含着笑意，眼眸之中却是一片冰冷，“既然眼下我在这里，并无大碍，为何要对过去争执不休，纠纠缠缠？”
过云语塞，只得叹息道，“若他瞧见你这般样子，不知又要如何了？”
方萧岱目中杀气一闪而逝，“他既然喜欢我纯真快活的样子，我便只教他瞧见想见的便好了，为何还要多添烦恼，庸人自扰。至于其他……”他黑眸微微一转，“想来前辈亦不是如此碎言之人罢。”
过云面上不见不悦之色，却道，“你二人今后定当日日不离……”
方萧岱颔首道，“自然。”
“一日两日尚且无妨，可你当真便可十年数十年，长长久久地欺瞒他下去？”
方萧岱微扬起下颌，晨光只拢住他半边面颊，另一侧却隐入黑暗之中，“为何不可？只要他平安喜乐，便是要我伪装一辈子，我都是甘之如饴……”他面上淡淡的笑意半分未曾透入心底，却如同一张永不消减的完美面具，纯真而无辜，牢牢地覆盖在面上。“纵然要死，我也要与他死在一起……甚么隐瞒欺骗，待得九泉之下，他若愿意听，我便可一一相告……”
过云骇然望着他用那依旧不脱稚嫩的面容淡然吐出疯狂之语，半晌才道，“……你这性子，当真半分不似他。”
方萧岱心知他所指乃是剑师，便笑道，“任是谁，经过我那般一段遭遇……想必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过云默然不语，半晌才道，“若非我情急之下瞧破了你的秘密，你只怕仍要长长久久地将这秘密埋藏心中罢……”
方萧岱浅笑道，“秘密？甚么秘密？”
过云怔道，“你体内血脉真气混乱，因之前的……却已……早已入了魔道……”
方萧岱奇道，“甚么魔道？前辈你可莫要乱说。”
过云瞧一眼他满是无辜讶异的雪白脸蛋，轻声道，“纵然你遭遇令人同情，世间却自有天理循环……好自为之。”
方萧岱道，“我亦是如此期盼，否则那些为非作歹，害人满门之人为何仍能好好活着？这天理未免太不公平……总要那些罪孽痛楚一一回报在他们身上，以血还血，才是天道。”
过云无言以对，只得道，“我与方兄情同手足，自然算是你半个师长，虽然劝阻你不得，但你若有何需要……”
方萧岱笑道，“我甚么也不需要，只要你帮我大师兄平平安安，便再无所求了。”
过云禁不住又叹口气，“……你心意已决，我自然无从置喙，只盼将来当真苍天有眼，能但如人愿……”
方萧岱淡淡道，“为何要祈求上天？剑师，我父母，大师兄，满门上下，谁人不是好人？谁人曾行那伤天害理之事？可最终结局如何？”他双目冰冷无情，“老天又给了他们怎样的回报？他若当真有眼，只怕也是瞎的。我早已不信天……只信我自己。”
过云为他语中那森冷无边的刻骨仇恨所撼，终究无力再劝，将一旁书桌上的书本放在他枕边，“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来与你……海上通路三天后便可打开，你们自可通过那里平安回返中原。”
方萧岱点头道，“多谢……”想一想又道，“我大师兄那里，还望前辈帮忙安抚一二，他现下见不到我，只怕不能安心。”
过云点头道，“这点自然。你虽然受了许多苦，但如今不过脱力而已，再过半日，便无事了。”
方萧岱道，“多谢前辈。”
过云禁不住又叹口气，便推开门去了。只余方萧岱手握那书册，缓缓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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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他果然过了一日便恢复了大半，日常行走已无大碍。不知过云对方剑吟说了些甚么，后者竟当真不曾过多询问，反是一脸疼惜地望着他，见了他便紧紧一把抱住，倒令方萧岱微微吃了一惊。
旁的事却不需多提，他们这一行至此也再不必滞留，故而便人人收拾起行囊，整修船只，补充食水，只待回返中原。
经过过云指点，原来他们那日虽然窥破了海中漩涡，却是拼了运势硬闯，归途自有更有稳妥安全方式，只是要等那每月一次的破月日，总算他们运气不错，不必等上十天半月荒废时光。
方家二人于航海一窍不通，也不擅于清点物资，若冒然去帮忙反是碍手碍脚，便也识趣不去讨嫌，反是常常与过云待在一处。过云虽然初瞧来冷清，实则却是个热心之人，况且与剑师十五年来的误会一遭解开，更是将他们二人当做自己子侄一般，十分关切。尤其他二人如今身体多有不虞之处，又身怀剑师内力，却不得运用自如，空守宝山。他便多有指点，只恨时间太短，不能将平生所学一一倾囊相授。
故而这短短两天之中，他们竟是一直在讨论武学之道，过云更是将所有适宜他二人之秘籍珍本，毫不吝惜全数相赠，倒是引得方剑吟十分羞愧。
过云长叹道，“如今你二人虽然身怀惊人内力，也暂且解了隐患，武功却终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日后还当常常磨砺，多加修行才是……”
方剑吟道，“多谢前辈，我们晓得。”
过云目光轻垂，只觉心中想要嘱咐之事属实太多，最终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道一声罢了，“未来终究是你们的，危机亦是……总要靠自己才成，无论将来怎样，路只得自己一步步走过，是苦是甜，也只得以后才知晓……”
方萧岱轻笑道，“自然如此。”过云目含深意，淡淡扫他一眼，二人交换个眼色，却终是一字未说。
此刻却有个突然孩子自门外跑了进来，口中娇生生道，“爷爷，爷爷，你好久没来瞧小芸啦！”
那孩子一身薄薄缎子短衫，细腻的脸蛋上跑出了两朵淡淡红晕，脚下还是跟着那只哈巴小狗，正是他们当初遇见的小芸。
不待过云答应，小芸已是转过了微微生汗的脸蛋过来，一眼便瞧见了方萧岱，喜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啦？”
方萧岱微微一笑。
小芸又瞧见了方剑吟，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眨了眨，恍然大悟道，“你当日说在找一个人，便是这位哥哥啦，是也不是？”他一张稚嫩甜美的脸蛋上努力做出了郑重的模样，“你既然找到他了，可万万别再弄丢啦！”
方萧岱忍住笑，拉住他软绵绵的小手，轻声道，“多谢小芸……我既然找到了，便再也不会放手了。”
小芸懵懂地瞧着他面上奇特的执着，怔怔道，“既然这样，那便好了……”一旁的小狗阿黄也颇似赞成一般地汪了一声，引得三个大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倒是将那微微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方剑吟眉眼微弯，“前辈，这爷爷一说……？”
过云此刻招了小芸坐到他身边，眼中满是慈爱之意，那副实在瞧不出年纪的脸上也露出了与岁月相当的沧桑怀念，“我之后在岛上收养了个孩子，也便得了这么一个孙子……”一边自桌上取了帕子，沾了些微温的茶水，为小芸擦手。
不论过往如何，前世寥寥，他这一刻却也只是个疼惜孩子的普通老人。
几人笑语几句，方萧岱忽而想到小芸口称来自仇家村，便好奇问了。
过云一晒道，“我这岛上本来便是避世而居，当年武林一场浩劫之后，我一心只想带着教中人回到岛上，再不过问世事，却有许多江湖中人因种种缘故，只求同行，再不过那刀头舐血的日子。我本担心岛中秘密泄漏，他们却甘心放下所有过去，只做平常之人……我便与几位长老商量，给了他们教中秘药，令他们忘却前尘，只做这寻常仇家村民……”他苦笑道，“至于为何取姓为仇，却是当日我满腹怨愤，便寻了这仇恨一字为用，眼下想来，却是可笑。”
“既然如此，”方剑吟沉吟道，“那岛前设下的陷阱机关……”
过云点头，“只是保护这小岛的手段罢了……虽然海上十分凶险，却难免偶尔会有船只无意陷入此处，我们既然想保守这里与世间相隔，便只得洗去他们的记忆，若当真无事，过得一两年，再用船只将他们送回大陆。”
方萧岱恍然，“原来如此……”
几人又谈了一阵，小芸便玩累了，一双眼睛眨啊眨，几乎便要睡去。方家二人见状不便多留，便起身告辞。
过云叹道，“你们明日便要回归大陆之上，那其中更有无数凶险，是我无能，却不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方剑吟忙道，“前辈已帮了我们许多……”方萧岱亦是点头称是。
过云微微犹豫道，“你们若想留下……”
方剑吟感激一笑，却道，“我二人感念前辈关怀之意，只是有些事，即使明知不可为，却终究不得不行。”
过云本不存能将他二人留下之愿，闻言便道，“罢了……只盼你二人得偿所愿，纵然事有坎坷，却随时可以回来此处。”他用了回来一词，便是真心将他二人当做亲人看待。
方剑吟胸中一暖，低声道，“此去前路波折……前辈保重。我们与你的承诺，但非身死，定然他日践约而归。”
过云垂头道，“我期盼那一天早日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X第一百三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