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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知我心者,谓我心忧 ...

  •   丁章口齿清晰、思路缜密,将那四人投宿的来龙去脉说得绘声绘色,叙述完了,再看白凤,只见他依靠着木台,一手撑着腰,一手揉着额头,显然疲倦至极。说也奇怪,这位江山传实际上的主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买卖全由他们这些伙计去做,两方之间,全由盗跖牵线,所有的命令,都出自这个男人之口,别看他油嘴滑舌,可管理起客栈来,倒是一把好手。
      丁章不知他从哪儿来的耳目,竟能将小到客栈内部伙计揩油、大到朝中公卿王侯的喜好都一一摸清,让他心里不佩服都不行。
      而佩服之余,丁章心里也产生着其他的情绪,这江山传处处都是秘密,这客栈的主人也让人查不清底细,叫他如何不怕?
      “你先下去吧。”白凤的话,让丁章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和以往面对这个男人时一样,他最快乐的,便是主人将他屏退的时候,那意味着,他终于不必面对这个令人手脚发寒、汗毛倒竖的人了。
      他赶紧又一躬身,说了句“是”,便一步一步后退出门,而在这期间,白凤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他手中的名册,那四个人的名字,对他而言,几乎已经到了刺骨的地步。
      “我说——”盗跖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明面上给那几个人求情,只迂回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他,所以——”
      “你不必说了。”白凤将卷册重新卷好,放到木台之上,沉声道:“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不能将他们赶出去,只不过,他们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上面查起来,危险不小。你最好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盗跖犯难,别说白凤不知,就连他,亦是不知。
      “怎么,你是怕我泄密,还是——他们将你也蒙在鼓里?”
      “哎——”盗跖苦兮兮地叹着气,好日子是彻底没了,今天晚上白凤能不能给他分半张铺塌都是问题。
      白凤见他模样,轻嗤一声,又不由想起荀卿对于墨家的批判之言,心里终于快慰了一些。
      此时,雪又开始下,鹅毛大雪,散落天地,白凤看了一眼窗外,皱了皱眉道:“既然他们四个已经住进来了,多出来的那条尾巴,也一起收了吧,省得有人不小心,再拖累我们。”他意味深长看了盗跖一眼,悠悠道:“你最好让你的朋友小心行事,嬴政出巡在即,咸阳的盘查会比以往更加害,到时候,你的那些朋友有没有命出去,我可不能保证。”
      “这么说——”盗跖一听,嘴角就翘上去了,“我就是知道美人儿体谅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伤着你。他闪身到白凤身畔,自然而然将手伸向对方腰侧:“美人儿,累了吧。”
      “住手!”白凤眉头一皱,“别在这,像什么样子——”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盗跖的手已经在他腰间不急不慢地揉弄起来,“回——回房——”
      “好。”盗跖双眼一眯,手上用力,电光神行术将两人稳稳带至几十丈外的水榭之中。

      “看来,他们两人的事情,你是并不打算反对了?”月神在窗边看着那二人没入房中,又见烛火熄灭,忍不住开了口。
      卫庄浑似不觉月神所问,一个人冷冰冰地饮着水。月神见他喉头涌动,心里蓦地增加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盖聂——”
      “我与他并无关系。”
      卫庄说得斩钉截铁,而月神明白,他这样的人,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不肯承认,盖聂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与这鬼谷门下的两大高徒都曾共事过不短的一份岁月,如今品味起来,除了历久弥新,还有异样的苦涩,就像潇湘谷的那几个人,谁又能走出上天安排好的命轨?
      “关于东皇太一,查清楚了吗?”卫庄突然问道,他想起过去,那些并不青葱的岁月,还有他自己,还有鬼谷,还有将自己比作东皇太一的那个男人。
      说来也怪,卫庄和东皇太一,同样是风头正劲的两个人物,名字都频繁地出现在彼此的布局中,却又很难窥视对方的全貌,在过去三十几年的岁月中,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卫庄第一次对这个男人有所印象,是在冷宫里,他从濒死的母亲那里,继承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将零散的碎片重新拼起,得出的,是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野心。
      当年的他,曾经对此甚为推崇,后来却又转为对于力量的渴求。
      然而,在他花了十五年逃离那座废弃的幽篁阁,拜入鬼谷子门下后,依旧逃不开韩娥的命运。
      “天地迢迢,日月昭昭。人为至灵,何以自咬。”
      那是他最后给韩王的谏言,即使后来于地牢中受刑,他也再没给韩王写过一个字。
      听夏萧歌说,韩王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中烧了,消息来源于一个曾经服侍过韩王的男人,女人安慰他说:韩安是恐惧那些血,毕竟,韩王身边的臣子是没有几个敢往他手上递血书的,哪怕是那些敢于直言的忠臣和声名在外的韩非。
      卫庄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血书递上去的时候,卫庄叩拜了宗庙,做着于韩国王室最后的诀别,他以为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回到故国。
      在前往秦国咸阳宫的马车上,卫庄心里颇为平静,毕竟,对于一个弱小韩国的罪臣,嬴政已经给予了足够的体面,当然,卫庄是不会蠢到将这一点当做嬴政赐予盖聂的面子,因为那时候,盖聂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他只是没有料到,等待他的并不是酷刑或者毒酒,而只是两个月的牢狱,嬴政并没有采取什么不堪的手段,甚至,他在秦国受到的礼遇比在故国还要多得多。
      两年之后,他终于在夏无且和蒙恬的帮助下离开秦国,作为对故人的一点报偿,他走到曾经与他联床夜话、侃侃而谈的燕丹面前,亲手杀掉了他,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是个假的。他也回到了韩国,和饱经争议的伍子胥一样,参与了颠覆故国的不齿罪行。所谓“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在那些秉笔直言的史官手上,他又该是个怎样的人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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