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在水一方》f******n

30、神农不死，各安其命

　　府门一开，田猛驻步。前来迎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女子。这女子身着粉色襦裙，样貌不俗，举止有度，几句客套之后，便引他前往内堂。和外面的喧闹不同，府内静谧非常，一路上，落雪压枝，未见半个人影，即便落在各处的乌鸦，也无“吱吱呀呀”的叫声惹人心烦。但田猛此时心情急迫，也就顾不得那些鸟是否老实，他不耐烦地驱赶走眼前那几只不合时宜的东西，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门边。
　　“田掌门请。”女人轻轻推开雕花大门，不等他说话，就退了半步，微微欠身，做出个“请”的手势，这一动连带着耳中的明月珰也晃了几晃，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这让见惯了花影的美貌的几名农家弟子都忍不住心猿意马，倒是田猛目不斜视，见屋中敞亮，想也不想便一步踏了进去。几名弟子也要跟进，女子突然伸手拦道：“公子有令，只请田掌门一人进去。”
　　“这——”弟子们面面相觑，心里陡然升起几丝不悦，倒是田猛毫不在意，以他的本事，自然是有这个资本的。
　　“是你？”甫一进门，田猛就看见了在窗边负手而立的男人——不，不能算是男人，哪怕身形已高，可他脸上稚气未脱，按照田猛的经验，此人不会超过十六岁。在江山传，田猛就见过他。那时他一身锦衣华服，正往棋室走，身边还跟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弟子们看在眼里还调侃说“不知是哪家公子有这样的福气”，后来才听暗探回禀，说他见的是卫庄。起先，田猛并不相信，毕竟他早就从扶苏那里闻听了卫庄的死讯，而人死不能复生，这总是不错的。何况，咸阳吕巷遍及农家烈山堂弟子，断不会连流沙主人的存在都察觉不出，尤其对方乃是他争夺掌门——侠魁之位的最大竞争对手朱家的旧友，就更要小心提防。别看江湖中内斗名声最大的是鬼谷，其实农家内部的腥风血雨一点儿不少，而且，这些表面上信奉圣人天道之辈动起手来，往往更为凶狠。想想前任侠魁田光之死，他就忍不住唏嘘。
　　“一面之交，难为田堂主还能记的。”青年侧过身来，露出完整的面容。近处一看，这张脸令他想起故人，可惜年代久远，他竟忘了是哪一位。但既然是扶苏邀他来此，或许说明此人和阴阳家相比更为值得信任。
　　“这么说，你知道？”田猛未曾想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全然落入眼前青年眼中，正要再问，忽见屋中另一人站起，那是先他一步而来的二当家田虎。只见田虎凑过来，低声道：“大哥，他就是十七公子，长公子信上说的那位。”
　　“什么？”田猛重新打量眼前的青年，极难想象出这就是之前令墨家剑阵分崩离析的始作俑者。如今阳菽和公孙胜都与此人过往甚密，扶苏也对他赞不绝口，田猛更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田掌门现在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先请坐下，之后我一定有问必答，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天明状似坦诚，那二人只好依言落座，随后有侍婢进屋为他们倒水，一时间，屋中只剩淋漓水声。
　　看着侍婢的娴熟动作，田猛忍不住细细回忆扶苏半月前派人亲自交到他手上的那封信函，信的内容自然是“有要事相商，望过府一叙”之类的惯常说辞，除了两点不同：一是地点，二是人。
　　以往二人也有书信往来，但多半不见面，即便见面也是扶苏亲自前往农家哨所。此举无非为了避嫌——生怕让嬴政发现自己的儿子与江湖人士有所勾连。有身为楚国王室的母亲，又有昌平君的前车之鉴，扶苏心中压力可想而知。这一次却是要他亲自到咸阳来，而且地点没有明说。这使田猛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开始，他都在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还是女儿田言与他分析，才令他决心来此。
　　田言的理由很简单：嬴政出行在即，扶苏负责监国，可自大秦统一以来，六国密谋行刺之事络绎不绝，要想保证皇帝安全，影秘卫是一方面，扶苏这边也不能懈怠，而昌平君之后，楚国势力在朝中被连根拔起，就算有蒙恬等人帮衬，也仍旧有力不从心之感。不得已借用江湖势力，恐怕是扶苏的最后一重保障。
　　田猛觉得有理，但又对信上提到的另一件事颇为惊奇，那就是扶苏要求将醉梦楼里的花影和涟衣提前送到长公子府。对此，田言没有给出解释，但她同样劝父亲接受，在她眼里，两个声名在外的歌姬并不值得如此劳心伤神。
　　田猛一向倚重女儿，这次自然也无异议，于是几日前，他派手下将人送到，自己则于翌日下榻江山传，随时探听动静。而就在当晚，他收到了来自扶苏的第二封信，那封信要求他前往十七公子府邸，时间就在今天。
　　按复苏之前几封信中所说，加之江湖上的风评，十七公子在对付叛逆分子上的确功绩斐然，如果他站在扶苏这边，定然事半功倍。只是田虎疑心重，一早就在公子府附近观察，这才让回府的天明发现，提前一步请进府中。这些，是田虎用暗语说的，十七公子似乎没有注意，此时他的全部精力仿佛都在眼前的酒樽之中，旁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田猛咳了一声，决定开门见山。
　　“今天是庚申日，黄历上说‘百事不宜。’不知公子为何要挑这个日子见我们？”他有此一问，并不稀奇，农家起于黄土，仰赖天时，因而对历法多有研究，扶苏受昌平君影响，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所以今日的相见，必定是面前的十七公子定下的。田猛不明白，眼前人为什么偏偏要避过前前后后的好日子，找了个凶日来谈这件对两方来说都至关重要的大事。
　　天明抬眼道：“‘百事不宜’是黄历说的，与我何干？莫非田堂主还信这个？”
　　“这——”田猛与田虎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诧异，天明想了想示意婢女出去，又放下酒樽道：“庚申日对大多数人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好日子，最好什么都别做，就连吃饭睡觉都该省了，田堂主是这个意思吗？”
　　“按黄历来说——”田虎补了半句，天明突然道：“按黄历来说，今天连活着都不应该，可两位不还是跟平常一样坐在这人么？何况，”他一笑，“昌平君起兵之日，也是吉日，最后兵败而死，死的那天，也是吉日。”
　　“你！”田虎砸了酒樽道，“你敢看不起昌平君。”
　　“不。”天明拿起酒樽，一饮而尽道，“我只是看不上按照黄历做事的人。”

作者有话说

　　本文的时间线会相当紧凑，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两三日发生的故事，所以希望大家在看文的过程中，尽量不要跳章，因为可能会造成情节不连贯。
PS：我保证我比玄机废话少。至于聂卫什么时候见面，我保证，如果你们看到他们见面的场景，你们一定宁可希望作者不让他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