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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金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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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你治什么病呀?一年到头也不见个病人来。”
“我么,我只治心病......”
“心病?心病如何治,医生,你莫不是在耍我。”
“所谓心病不过是不能实现的事情罢了,我所能做的事情便是实现他们的愿望,只是我要的珍金太高了些,所以鲜有人来......”
自我六岁那年被丢到纯阳宫自生自灭起,我便明白一个道理:人活在世上力量强大固然好,但若是力量太过强大,自身又无法控制就只会害人害己。
纯阳宫的雪极美,只是再美的景致看了数十年也总是会厌倦的。
每年总是有许多人来纯阳宫赏雪,或是附庸风雅,亦或是与情人缱绻缠绵,他们在赏雪的同时也不忘感叹纯阳宫的宏伟,那时我想这般雄伟的宫殿却成了我的囚牢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呢?可不论幸或不幸我都无法改变什么,明明只是一墙之隔,我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所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看似奢华至极的宫殿之中困着一个妖孽,一个想成为普通人的妖孽。
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了,看着自己的力量慢慢流失,最后走向死亡,直至那日我遇到了一个男子。
他一袭黑衣执伞站在雪地之中显得格外醒目,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只是平平淡淡的站着却显出一种傲然于众人的气势,双眸尽显冷意,却依旧让人忍不住与他结识,薄唇紧闭,远远的凝视着宫殿,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知道这宫殿中住着一只妖。
我看他离纯阳宫越来越近,平静了十几年的心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波澜泛滥,等到了么?等到这个能带我出去的人吗?
看他推开门,我的心几近窒息。
他眉目含笑的望着我,极是好看,那笑容如此温暖,几乎要融化了纯阳千年不化的积雪。
“你便是妖吗,似乎和人也没什么不同呢。”他语气平平,似乎是在询问,但我知道他只是陈述而已。
他解下披在身上的狐裘,将它披于我的身上,十几年未感受到温暖的身子在此刻感到无比的温暖,只是这样的温暖我受不起罢了。
“我是妖,再冷也是不会生病的,你不必于我献这无用的殷勤,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虽是妖孽,但想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妖了。”我低头看着雪地上的鞋印,知晓我说了这话之后,他恐怕便会死心,但我的死局已成定局,又何必再牵扯进来别人,说罢,我便想脱去身上的狐裘。
他却紧了紧我身上的衣服,摸了摸我的头,仍旧是笑着对我说:“妖不会生病,却也是怕冷的呢,不是么?我叫离南,妖精,你叫什么?”
“我么,我叫倾凉。”
“韶华倾负,人走茶凉?你这妖精倒是奇怪,取了这么个名字......”
“倾凉,这便是你们的相识吗,倒也不奇怪,你孤身一人呆在这纯阳宫多年,难得遇到一个给你温暖的人,自是痴心错付了,医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说话的声音来自一个少年,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笑起来,两边便卷起小小的漩涡,额头上印着一个小小的红莲印记更为绝美的小脸添上一份风情。
可貌似在座的人没有一个在欣赏他的外貌,一个是无意欣赏,一个是无力欣赏。
他却不死心的想引起那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男子的注意,樱红的小嘴一直询问着男子的意见。
男子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却依旧微微颌首同意了少年的意见。
少年听到满意的答案,又继续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
倾凉扬起一个凄凉的笑,无神的眼睛望向窗外,喃喃的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还能怎样呢,极老套的故事啊,只是我是这剧中的主角罢了。自那惊鸿一瞥,我便喜欢上了他啊!我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便只是这一身的力量,我总是想为他做些什么的,于是我在他麾下奋力杀敌,他也许诺于我,待他归隐后,便同我归隐于山林,那时的我傻傻的期盼着这一日,却从未发现他排兵布阵时从来不曾让我参与,我从始至终啊,只是他的一个杀人工具呢!”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少年讶异的看着倾凉状似癫狂般笑起来,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从眼角滑出,最后颓然坐在地上,摸着那个叫离南的男子赠他的发簪,痴痴的说着:“他说呀,说想为我打下这个天下,多么动听的理由,他这样说,我又怎么会不帮他呢,我倾尽一身妖力,终于铸就他的辉煌,却也将我自己推向了绝路,只是那时我并不自知,一心想着等他有一日厌倦了这皇宫的生活,我便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与他种下一片菜地过完剩下的日子,一直等,一直等,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那时我们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可我依旧没有等到他的承诺。”
那时的我,当真是举步维艰啊,凡是每到太平盛世便总有人想弄出些事端出来,于是我是妖孽的事情便愈演愈烈,这世间怎么容得下一个妖孽,纵使他失去了所有的妖力,那朝堂上昔日所谓的好友也不停的向王进谏要处死妖孽。
离南说他会护着我,我真是蠢的可怜,我竟然真的信了他啊,更加放任自己沉沦在他的温柔里,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可我等来的却是赐死的圣旨。
那一日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闯进皇宫,此时我全身上下血迹斑斑,如修罗再世,他却依旧如当年初见一样遗世独立,这一刻我才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可我不甘心啊,我问他:离南你可曾爱过我?
他却对我讥讽的一笑,冰冷的笑容好似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对我说:“倾凉,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妖啊,一点点温暖便轻易掳获了你的心,让你甘心为我卖命,这场感情从来都是你一人唱的独角戏啊。你以为别人怎会知道你是妖呢,是我故意在酒后透露的呀!”
我泪眼迷离,只是完全只凭本能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身上不知开了多少个口子,却无知无觉,只想离那个高台之上的男子能再近一步,可我却始终离他那样的遥远......
最后一口气力耗尽时,我还在想那一场经年长约,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兑现了。
“我是妖,妖再冷也不会生病的。”
“妖不会生病,却也会冷啊。”
“我叫离南,妖精你叫什么?”
“我么,我叫倾凉。”
“韶华倾负,人走茶凉?你这妖精倒奇怪,竟取了这么个名字。”
“倾凉,你离开纯阳宫后最想做什么呢?”
“我想吃一碗米饭,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只是这样吗?”
“对啊,我看书上说凡人都是吃米饭的,可是我在纯阳宫什么都不能吃,等出去了后,我吃了米饭就能变成人了。”
“呵呵,小傻瓜......”
离南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却什么都记得,爱情这场战役里果然是付出越多的人输得越惨吗?
“那你想如何呢,你可要知道我的珍金可是很高的,我帮你完成愿望,你可是要给我你的魂魄的。”那冷漠的男子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倾凉既然来便是知道了黎天师的条件,倾凉不比凡人死后能够轮回转世,更何况我身上背了那么多的杀孽,即使轮回也只能入六畜道,倾凉怎可使他如意,既然我终将陷入无尽苦难,我也要他陪我一起,我要他生生世世守着纯阳宫,我要他和我一样怀着希望又一次次变得绝望。”说到最后,倾凉双眼已经充满血色,满是愤怨之色。
“我可不要一个怨灵,你若还想和我做这生意,便赶快给我回归本性,”男人冷冷的说着,好似无悲无喜。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那你可是决定了,若是你决定了,我便马上让离南永远守着纯阳宫。”
“是,我决定了,求天师成全。”
公元前七百年,南轩帝离南在位四十余年,病死,藏于狄泉。
“医生,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你为何不帮帮倾凉,让他们在一起啊?”少年抬起头,一脸不忿看着黎昕。
“冥主,这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属下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帮每一个人。”
“喂,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什么冥主,你叫我名字不行吗,我叫千黎。还有啊,我又不是叫你人人都帮,能帮自然应该尽力,不是吗?”少年颇有些无奈的说着,却在男人凛然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小。
男子看着眼前同情心泛滥的少年,微微抿了抿唇,自嘲似的笑笑,方说:“冥主,你或许现在还不明白,一个人寻寻觅觅另一个人多年,可是时间久了,爱就成了执念,开始神伤,开始怀疑,却独独再不会去爱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从离南判处倾凉死刑开始,也是从倾凉要离南生生世世守着那宫殿开始,那时他们心中想着的就只有自己了。”
“我不知离南是不是喜欢倾凉的,但我知道倾凉还是喜欢离南的,因为他的恨也是源于对离南的爱呀。”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怎舍得他受一点伤害呢,到底是爱的不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