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石黛儿

1、第一章

　　伦敦，1945年。
　　“回美国？！”戏子、酋长、卡西诺和高尼夫，几乎是同一时间蹦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房屋中间笔直挺立着的那个人，他们的，头儿。
　　“是的，战争，就快要结束了。盟军情报部准备解散，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了，所以……”加里森中尉捋捋手上的军帽，感慨地停了下来。
　　“所以要赶我们走？”卡西诺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竟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别扭，难道自已不希望回美国去吗？真是见鬼了。
　　“不，卡西诺！”头儿郑重地解释，“盟军情报部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出具了战功证明，回国后只要再过六个月假释期，你们，就自由了。”
　　“什么？”高尼夫有点儿不信，“不是说战后六个月才给我们假释吗？”
　　“高尼夫，”头儿由衷地笑起来，“那只是最开始的条件……可你们干得不错，事实上非常不错！艾森豪威尔将军亲自报请总统签发了你们的特赦令……当然，要在六个月假释期后，才生效！”
　　“艾森豪威尔将军……”戏子思忖着开口，“真没想到！他竟没介意我们冒用他的签名……”
　　头儿绿蓝色的眸子扫过戏子，含笑警告地说：“没有下次！戏子！”
　　戏子和酋长、卡西诺、高尼夫相视一笑。
　　“你呢，头儿？”过了一会儿，酋长忽然盯住中尉问道。
　　大家都从这骤然而至的好消息中清醒过来，是啊，头儿会去哪儿？
　　“我回美国陆军部。”中尉简短地答道，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为人查觉的隐瞒之意，明显不想多说。
　　“你也跟我们一起回美国吗？”戏子不上当，紧紧追问。
　　“……不！”头儿犹豫了一下，终于坦白作答。
　　“你还要去打仗？”其余几个人都紧张起来，头儿是什么意思？撇下他们自已一个人去冒险？
　　“头儿，如果你还有任务，那我也去。”酋长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还有我。”卡西诺怒气冲冲地，象是同谁过不去。
　　“那……那你们要都去，我也去。”高尼夫嘟嘟囔囔地，愁眉苦脸地叹口气。
　　加里森中尉凝视着他的部下们，不禁动容。
　　戏子仔细地审视着中尉的表情，沉声问：“你到底要干嘛？”
　　头儿想了想，轻轻咬一咬唇边，道：“听我说，我是个军人……可是在这场战争中，我却……没有参战的履历，除了在北非的那几个月。盟军情报部的工作是保密的，不能计入服役期间，这你们也知道……我总不能直到战争结束时还只是个中尉吧，这不公平，对吗？”
　　四个人表情一滞，头儿在说什么？
　　“你回去参战，是为了升职？”戏子不能置信。
　　头儿无可奈何地笑笑：“战争就快要结束了，我也没机会再上什么战场……况且我累了。我只想待在欧洲，等着和军队一起撤回美国，那样战后我还能有点儿好处……我也是个人呐。”
　　四个人心里象堵了个块大石头，头儿说的也没什么错，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心里，竟会如此不是滋味儿。
　　“我说，”一阵难耐的沉寂后，高尼夫挠挠头，勉强道：“头儿，你不能别当兵了吗？跟我们一起回美国，说不定还可以找点儿生意干干，多好！”
　　加里森笑笑，摇摇头。
　　酋长闷声道：“你大概觉得还跟我们混在一起会妨碍你吧，头儿？怪不得早早打发我们回国。”
　　中尉收起笑容，努努嘴，转开目光。
　　“好吧，好吧！”卡西诺咬牙切齿，道：“随你的便，头儿，祝你高升，最好当个将军！”
　　“嘿……伙计们，”戏子拉长声音劝道：“你们怎么了？这对中尉不公平……战争结束了，你和我们，也要分道扬镳了，是吗？”他看着头儿说出最后那句不知是讥讽还是诚挚的话。
　　头儿眼里波光一闪，道：“……对不起，我和你们不同。”
　　这句话彻底熄灭了四个人眼里的火焰，屋子里的空气，一时有些窒闷。
　　过了一会儿，加里森中尉戴好帽子，换用一种轻松的口气道：“行了，伙计们，战争要结束了，高兴点儿。你们收拾收拾，今天下午就坐飞机回美国。”
　　这么快？！四个人心里都是一震，一种难言的不舍的感觉同时浮上每个人的心头，尽管中尉的干脆利落和轻快随意多少让大家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怨气，但这迅速的离别，却仍然让他们不好接受。
　　头儿却不再多说，他的眸光深深地从面前四个人的脸上扫过，仿佛要把部下的形容刻在眼底，俄顷，不等部下们再说什么，他就迅捷地转身，大踏步跨出门去。
　　屋里的四个人，犹如四尊雕像，一动不动地定在当地，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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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过去了，谁也没想到，戏子、卡西诺、酋长和高尼夫并未分开，他们在戏子的主谋下，在纽约开了一家小型公司，专作投机生意。三年时间，竟不显山不露水地，积聚了相当惊人的财富。四个人都过着舒适却不奢侈张扬的生活，在黑白两道，保持着令人尊敬的地位。
　　然而，无论他们在一起时谈论什么，四个人居然都不约而同地，对过去的那场战争避而不提，因为，只要提起那段经历，他们就不得不承认，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留有一个从未忘记过片刻的身影……自从那天上午，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伦敦的那间大房，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他到底在哪儿？在干些什么？
　　当然，四个人也的确从未去打听过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希望他们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不是吗？他和他们不同，这是那个人，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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