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深藏处》我很圆润

2、第二章：落尘

　　街道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可大都穿着粗布麻衣，行色匆匆，我望来看去，竟然找不出一个富贵之人，街沿边角都在喊卖着我从不曾见过的吃食，卖相并不好，可香味却十分诱人。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目光强制性地从那些吃食上移开，无奈地拖着不合脚的破烂布鞋，从繁华的街道拐入了一条充斥着油腻污浊之气的胡同。
　　在我还是公主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被誉为“锦绣都城”的京都也有这种脏乱破败的场地。
　　而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以这块肮脏破败的地方为暂栖之地。

　　“你是谁？胆子倒挺肥的啊，只不过离开一个多月，竟还真有不怕死的人入侵我的地盘！”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一惊，还来不及回头一看，身子已被一股蛮力推倒在地，随即而来的一双大脚狠狠地踩在了我身上。

　　我艰难地扭转头颅往上看，触目而及的是一道逆光的背影。
　　凌乱的长发，高瘦的身形，野兽一般寒光湛然的眼神。
　　“这地方写着你的名字吗？是…的话，我就…走！”我咬着牙强忍住背部传来的痛楚，一字一句地回道。

　　我丝毫不惧对方，事关尊严，决不妥协。

　　“呦，胆子确实很肥，起来跟爷打一场。”他似乎被我勾起兴致，将踩在我背上的脚收回，倒退几步，一副‘跟我单挑’的嚣张神情。
　　我有些狼狈地爬起身，这一个月的风餐露宿，不仅将我的圆润身形消磨殆尽，还将身体的气力化为乌有。

　　深吸一口气，我摆出小时候在宫中习得的拳脚招式，抬起眼恶狠狠地看向他。
　　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脸上却有着秀美的轮廓。
　　我呆了一呆，这人该不会是……女子吧？

　　很快的，我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比试结果，在我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看来曾经教我的那些侍卫们一直在打假拳。

　　“小子，今日爷就教教你什么是强者为尊。”他再度将脚搁在了我背部，碾压，使劲的碾压。
　　我无比屈辱地趴在地上，催人欲呕的气味直窜入鼻间，脑后生疼生疼的，我想起了以往无数个美好的午后。

　　百花齐放的御花园，温暖的阳光细碎地散落一地，我在清凉沁人的碧水池边的亭子里翻着书卷，可眼神却偷偷看向了身畔也在专注看书的方文瑾，他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偷觑，抬眼便对我一笑。
　　那笑容仿佛适才被夏风吹皱了那汪凝碧，在我眼底心里，刻下了永恒的涟漪波纹。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也不外如是。
　　至今想起，也鲜明如昨，可伴随着的不再是羞涩的甜蜜，而是绝望的酸涩。

　　“咦？你是个女的？”那道嚣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的身体仿若扯线木偶般被拉入他怀中，一双手粗暴地扯开了我的衣襟，胡乱摸着。
　　“要是你敢再碰我，我就杀了你！”气急攻心下，我抽出了腰间那把方文瑾还回的刀，锐利的刀尖抵住了他的腰。

　　谁知，他竟不顾险境，反手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扭，我的手腕便以极其扭曲的姿态翻转了刀尖对准自己。
　　难以言喻的剧痛顿时从手腕传遍全身，我张了张口，竟痛得说不出话来。

　　“杀了我？你要怎么杀？啧啧，还以为是个美娇娘，近看却是只母夜叉，装什么贞洁烈女，倒贴爷也不要。”他吊儿郎当地摇了摇头，满是脏污的脸却凑近了我的脖颈，过于亲昵押玩的距离，使得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鼻尖轻喷出的温热。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太傅总说我书读得不好，可什么叫宁死不屈我还是懂得的。
　　“拿开你的脏手。”沉静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人，我用尽所有气力将握住刀的手狠狠地扎向自己。

　　我不甘地瞪大眼看着他，牢牢记住他的模样，不提来世如何报仇，若他对人命有丝毫敬畏之心，今生他也休想睡得安稳。
　　“你疯了！”他一把夺过刀，却伤了他自己。
　　血色蔓延，鲜红的液体飞溅在脸上、身上，我呆呆地站着，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我被他拖去了郊外一座废弃的庙宇。
　　我挣扎得精疲力竭，心里回想着这一路而来的颠沛。
　　父皇死后立下的密旨，被李慧容那贱人拿到了手，也许是请了高人模仿，竟将密旨改成了她继承皇位，尽管我李氏皇朝从未有过女帝临朝，但前朝乃至前前朝都曾有女帝执政的历史，于是那贱人却也没受到多少阻碍便登基为帝了。

　　而我这个长公主，曾经被父皇在朝堂上掷言“如若真命中无子，此女必将继我李氏大统”的李慧仪，却在说书人口中变成了：忽日，大火起霄华，殿内所设之物化烬，长公主役。
　　如果真相仅仅只是这样，我不会是“亡国公主”，我充其量只是个历朝历代都会出现的皇权争夺下的牺牲品。

　　可是…我却是真正的亡国奴，李慧容她不是李氏血脉，这也是为何父皇独宠我的原因。
　　可笑李氏皇朝就这样的，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土崩瓦解。
　　而这世道依旧是太平如昔，卖布匹的卖布匹，做面团的也还是做面团，赶考的依旧千山万水跋涉进京，甚至连乞丐也依旧行乞。

　　没有人知道，这天下早已改姓易主。

　　我被顺利救出后，那些死士都死光了，唯一一个支撑到陪了我两三天的死士也在荒郊死去，临死的时候，他跟我说，去滇南寻段王。

　　滇南，段王。
　　我忍不住笑了，这真是最大的玩笑。
　　他会帮我么？

　　父皇仍在的时候，他在滇南便已蠢蠢欲动，导致父皇在位期间，几次三番地亲自南下滇境，明面是游玩，实际是谈判。
　　现今父皇离世，我又何德何能可以让对方为我起兵造反？

　　可是，尽管如此荒谬，我却总要试上一试。
　　否则，我若有朝一日命归九泉，将以何等颜面面对父皇及太祖等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