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78、启程前

　　离开桑结的房间后，施叶立刻又恢复一个人时才有的严肃表情。
　　其实，她根本不想再在这里呆上一分钟，恨不能此刻就打点好行装、立刻启程上路的，幸好，在这漫长的黑夜之中等待天亮时她还有些事情要做，可以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太过耽搁时间，因为，对五竹、对父母的担心根本没有减少分毫，即使这些天来马逸告诉她的消息都是不坏的，但在她确实地见到他们安然无恙之前，她根本不可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走在吐蕃寒冷的夜晚里，施叶渐渐冷静了下来，此时此刻，她最担心的自然是媖亲王府，包括那些还留在柳安城中的人，以及与她跋山涉水一同来到吐蕃的府中亲信。

　　“你好。”施叶看到一个似是有些地位的士兵，连忙上前打招呼。
　　那人有些不解地看着施叶，眼神中满是戒备。
　　“请问与我国公主同来的那些将士，被安置在何处？”施叶问。
　　士兵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公主的送亲护卫被王子安置在夏宫。”
　　“夏宫？”施叶正想问明地址，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了声“小姐”，施叶回头看去，正是苏琮。
　　施叶向那名士兵道了声谢，便在那人惊愕的目光中领着苏琮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都还好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一关上门，施叶便关心地问道。
　　“……没有，那个马逸将我们安置好了才走的。”苏琮虽然这样说，但施叶还是捕捉到了他双眉间一闪即逝的微蹙，想来他们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吐蕃人的气。
　　施叶打量着苏琮，心中莫名一阵怅然。母亲派来保护她的这些人，肯定都是府中一顶一的悍将，就算他们灭不了整个吐蕃，但若真的撕破脸，想必也定会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但她孤身一人去见国师，他们担心着她的安危，却无从获知她的状况，所以才生生地受了这些气，不想让她置身于险地……

　　苏琮见施叶一直不语，有些慌了神：“……小姐，是属下说错了什么吗？”
　　施叶摇摇头，冲他微微一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把大家都叫过来吧，我想跟他们交代一下。”
　　苏琮二话不说，没一会儿工夫，便将媖亲王府随行而来的护卫全数带了过来，几十个人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屋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坐在桌边的施叶。

　　施叶缓缓站了起来，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停留、移开，然后她带着一丝羞赧，微微一笑：“我知道诸位以前都是府中数一数二的将士，但如今王府突遭蒙难，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母亲都要背负着意图弑君的谋反污名，而王府恐怕也很难再回到年前那般尊贵的地位……”
　　“小姐，”戚南一抱拳，肃然说道，“别说今日王府还在，即便他日皇上抄了媖亲王府，小人也绝不会背叛亲王和小姐。”
　　苏琮“呸”了一声，抬手便狠拍了下戚南的后脑勺：“你个乌鸦嘴，呸呸！咱们王府怎么会被抄！竟在那胡说八道！”
　　戚南一脸窘色，慌忙跪下认错：“是是、是我胡说八道了，小姐千万莫怪！属下的命是小姐救回来的，不管将来如何，属下都不会背叛王府。”
　　戚南一说完，他身后的护卫们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施叶耐心地听着众人说完，才摇了摇头，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但是，刚才我忽然在想，或许王府遭遇的这一切，是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所以，我希望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们能够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究竟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无论是为商还是为官，或者只是个寻常百姓，或许都会比眼下受人冷眼、四处躲藏的生活要好。”
　　说完，施叶才看向戚南，扶起了他，笑道：“就算你们选择了其他的生活，也并不就是背叛了王府，那只是选择了一种更容易活下去的方式罢了。将来等我为母亲平反冤情之后，你们若还想回来，我自然更加欢迎。”
　　后排的一位高壮护卫一拱手，仰头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朗声说道：“小姐，今日王府遭难，小人若就此离去，他日又有何面目重回王府？这与背叛又有何区别？”
　　施叶眉心舒阔，淡然道：“即便是在开平盛世，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而放弃故主、不断地选择更舒适的新环境。有时候，这真的只是为了生存罢了，你们倒也不必给自己太多的束缚。因为我知道你们大多从孩童的时候就已经入了府，那个年纪不懂得选、也没得选，但如今既然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地为自己选一选。”

　　施叶的话一说完，屋子里立刻又响起了新一轮的辩驳之声。其实，她的这番话若搁在现代，就是一个寻常的“跳槽”，但放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的耳中，便如投了一颗巨型炸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在回念着王府的恩情种种，且非常地不理解施叶为何会希望他们离开。

　　施叶听着，看着，却没有回应，她根本没有细想自己的这些话究竟会对这些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也没有考虑过这些话是否会让摇摇欲坠的王府变得更加脆弱易塌，她只是担心这些人以后都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便忍不住想要给他们自由、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站在施叶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琮此时终于侧过身，朝着施叶郑重地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属下与小姐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虽然与小姐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一直都觉得小姐与其他的贵族子弟不同、与很多、很多人都不同，您从不将我们看成是草芥一般的奴仆、下人，反而是以诚相待、以友视之。”苏琮的话一落地，屋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所以，属下深知小姐刚才所言并非试探，而是真心如此。只是，不管眼下的形势有多么恶劣、多么惨败，属下们都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苏琮一说完便单膝跪了下去，戚南默默地也跟着跪了下来，身后的诸位将士护卫也一个跟着一个都单膝跪了下去。几十个人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若是得不到施叶的回应，他们便永不起身一般。
　　但唯独站在中央的一个人例外，他年龄不大，个子矮小，只比施叶高了一点点，傻呵呵地站在那里，望着施叶咧着嘴笑，两只小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施叶盯着他，也在笑：“你觉得苏大哥说错了？”那人仍是笑眯眯的表情。
　　“那么，你觉得是我说错了？”那人仍在笑，但这一次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王府里好，亲王好，小姐也好。属下不知道该去哪里，难道天底下还会有比亲王和小姐更好的主上吗?”
　　这人年纪轻轻，看着傻里傻气，但是此话一出，却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施叶恍然，愣了片刻，忽地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连忙扶起苏琮，说道：“我明白了。大家都快起来吧。”众人不敢让施叶亲自来扶，便跟着前面起身的人、站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念着母亲的好、念着王府的好，那么咱们便一起重振媖亲王府吧。”施叶从来都没有什么演讲的才能，此刻面对这么多人，其实心里紧张的要命，但她面若仙子，为人和善，也便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将众人的士气给提了起来。
　　“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北上，希望能够快点找到母亲、父亲还有五竹。不过，如今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所以，苏大哥，你就带着大家回柳安城吧，不管现在那边的情形如何，至少要把府里其他的人都安顿好了。”
　　苏琮连忙问：“小姐，您要自己去草原？？那怎么行！就算您担心人多、目标大，但至少也要让属下跟着，回府的事情，有戚南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他的脚程快，府中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也能快速来与咱们汇合。”
　　施叶扭头看着戚南，他连忙拱手：“小姐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妥。”
　　“……嗯，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安国，小白他们若是不想留在柳安城，便让她在金州或是播州哪的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到时候我再去接她。”
　　“是。”
　　施叶又看看众人，说道：“那你们明日也便跟着一起离开吐蕃吧，路上千万小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先顾着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众人领命之后，便依次有序地离开了石屋。

　　施叶看着最后没走的苏琮，知道他对于去草原的事情还是不放心，于是说道：“明日我已经与吐蕃的国师约好了，她会陪着咱们一起北上。”
　　苏琮瞪圆了眼珠：“吐蕃的国师？她为什么要跟着您一起走？”
　　施叶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两个世界的事，只得说：“她是一片好意，想要保护我的周全。”
　　苏琮的眼珠又眯成了一条缝，眉心几乎皱成了花卷：“他……不是有什么企图吧？眼下皇上诬陷亲王谋反，小姐您若是再与吐蕃的国师一道……”
　　“我知道……其实我也看不懂皇上的意思。她将母亲流放，可是却又留着我的爵位……如果我与吐蕃国师在一起的消息传入了宫中，最坏的情况应该也就是撤掉我的一等郡公，总不会不分缘由将…施易的爵位也一并收回吧？所以我想，有位大宗师当靠山，好处总归是多一些。”
　　“大宗师？？”苏琮的眼珠瞪得比先前更圆，几乎撑破了眼睑，“难道……吐蕃的国师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宗师？？”
　　“嗯。”
　　“……难道是因为他们无法消灭我安国，所以才想要挑起内乱吗？”
　　施叶苦笑道：“应该不是。那位大宗师跟个十几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苏琮沉默了一会儿，仍是不住地摇头：“不行，我左思右想这件事情都不妥，小姐，咱们还是自己走吧。”
　　“我相信她不会害咱们。”施叶一时也说不清楚她与桑结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事情，只能暂时这样说了。
　　苏琮见施叶十分笃定，只得叹道：“那小姐咱们还是多带几个人吧，万一……”
　　施叶看着苏琮极为担心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好，那你再挑两个人跟着咱们一起走吧。”
　　“是。”苏琮的表情立刻转阴为晴。

　　苏琮离开之后没一会儿，马逸与梅馨菲就敲门进了屋。三个人围坐一桌，互相看着彼此，有的笑，有的忧。　　

作者有话说

　　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