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堆积地》无幻水引

56、兄弟

　　近两天黄少天明显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一样，总是眼神游移心不在焉，而且这种情况在面对喻文州的时候显得尤为明显。

　　再一次注意到对方的欲言又止，喻文州终于站起身来，将好友拉到了一旁。

　　“怎么了？”

　　喻文州没给黄少天东拉西扯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

　　黄少天的眼神还是游移了一下，就像是当初被喻文州逮到帮忙叶修刷副本的时候一样，明显的心虚。

　　“这不是这两天大家不在状态——”

　　“最不在状态的人就是你。”

　　“今天大老板又跟我说了——”

　　“老板他出差都三天了，走之前好好叮嘱我看着你别乱玩耽误了训练。”

　　“谁玩儿了！？谁玩儿了谁玩儿了！还当我小孩儿呢那个死……”

　　黄少天骂了一半就没了声音，显然意识到自己没蒙混过去，但也还不想把心事说出来。喻文州稍微有些生气他的这种不信任，却也没到非得发火的地步，只是稍微加重了语气：

　　“既然你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那就自己想办法处理一下，至少不要影响平时的训练。”

　　黄少天还是没开口，这家伙平日的作风就和游戏里一样，要不然就一声不吭要不然就和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喻文州见他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说实话了，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按黄少天的肩膀：

　　“有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着，我……”

　　喻文州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因为黄少天动作明显地躲闪了一下他的碰触，于是声音和手都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那头黄少天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试图解释：

　　“额，刚才……那个……”

　　“是我的原因？”

　　这么问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喻文州也暗暗有些紧张。对面黄少天又是迟疑了一下，终于皱着眉毛看了他一阵，眼神是少有的认真。

　　“队长……喻文州，我们是兄弟，对吧。”

　　喻文州突然觉得有些泛酸，却还是笑着伸出手去——这次黄少天总算没躲，让他顺利地拍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当然，我们是好兄弟。”

　　黄少天似乎终于放了心，又和喻文州不着边际地闲扯了几句之后，才又回去继续训练了。

　　喻文州站在原地，忍不住想黄少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也神色如常地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正在黄少天隔壁。那边黄少天一如既往的狂按键盘，噼噼啪啪像是夏季骤降的雷雨一般。

　　喻文州勉强将精神集中在了训练上。

　　从一开始玩荣耀，黄少天和喻文州走的路子就不一样，黄少天是魏琛从游戏里带回来的，一直都跟着自己认定的老大混，除了基本的训练之外更多的是无拘无束的野路子。喻文州则是十年磨一剑，从训练营里规规矩矩杀出来，再一步一步走上最前头的。两人最初的时候也少不了各种摩擦，但毕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磨合一段时间之后倒也成了真正的朋友。

　　喻文州知道黄少天信任自己，就像自己信任他一样。但真正说道毫无保留，他却只能在这个问题上打个含糊。

　　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是舍不得坏掉，越是重视的情谊就越是参不得一点瑕疵。喻文州心里一直藏着那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秘密，真要说生怕别人发现了也不至于，但却也不会乐于人知道，比如黄少天——喻文州只要想到如果哪天黄少天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躲着自己，心里就是一阵难受。

　　说这是友情，大概也算的。只是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喻文州就算知道，也不会真的去思量。

　　一旦想清楚了，自己肯定无法表现得和平时一般自然，而黄少天又是一个聪明人，要是察觉到了什么……这结果如果是好的，那自然没问题，可这结果如果是坏的……

　　喻文州知道，这件事上自己还输不起。

　　而这结果……多半也只能是坏的那种。

　　黄少天，和他不是一路人。

　　过了几天之后，黄少天终于从那别扭劲儿里走了出来，训练的时候表现得越发得心应手，垃圾话的水平也很是明显地拔高了一筹，大有走出瓶颈一飞冲天的架势。见喻文州和大家都放了心，黄少天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快就变得若无其事了，只是再尴尬再难受，他也舍不得自己的好兄弟来遭这份罪。

　　黄少天认为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因此倒宁愿自己憋着难受，也不愿自己认定的兄弟跟着烦恼。就像当初魏老大走之前的那次恳谈一样，黄少天知道自己不服气，也为魏老大不值，却还是保证了又保证，绝不和喻文州置气，也绝不无端挑事，一切都是为了蓝雨。

　　黄少天很清楚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很清楚在什么位置上该做什么事，更是清楚，在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之前，自己该忍的时候，就必须得忍。

　　这天训练过后，大家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训练室，黄少天借口还想练练，一个人留在了那里。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回来了，才将窗口压到了下面，点开了网页。

　　他认真地看着那些内容，好像在研究一个新的游戏地图一样，表情严肃又冷静，似乎下一秒就能找到那个突破的点了——

　　“怎么天都黑了还不开个灯？”

　　啪的一声，喻文州按开了墙边的按钮。黄少天显然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了。却还是趁着喻文州走过来的那点时间，将练习的窗口调了出来，操作着跑了好几步。

　　“嗯？天都黑了？”

　　黄少天若无其事地应着，后背心里全是汗。

　　“你怎么又练了一遍？”喻文州站在他旁边看了一阵，终于伸手打了打他的肩，“走吧，一会儿食堂师傅都下班了。”

　　黄少天应了一声，却怎么也不敢关掉练习的页面。

　　“再练练。”他含糊地说道，结果分心二用的结果就是很快挂在了半路上。

　　这可真是黄少天训练这么久的最差成绩，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喻文州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抢过黄少天手里的鼠标，把页面关上了。

　　“行了，走吧。”

　　他还想帮黄少天把电脑关上。黄少天只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声音一下子大了很多：“那成！赶紧走吧！别说，这会儿停下来了我也觉得肚子饿，也不知道刘师傅那儿还剩的有牛肉不……”

　　他想抢回鼠标，却发现屏幕上那个滑动的白色小光标已经停止了活动。

　　黄少天顿时闭了嘴，一下子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这样的纰漏，但在头大的同时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畅快。总之自己的态度是不会变的，他这么告诉自己，要是喻文州能在这次说个清楚，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喻文州果然这么说了：“……你知道了。”

　　“那天……我无意间看到了……”黄少天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也没明说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想来喻文州也该知道。

　　喻文州点点头，直起身子和他拉开了距离。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姿，这一次却显得有些闷闷的，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了似的。

　　“那你怎么想？”

　　他语气有些艰难地问道。

　　“你是我兄弟。”黄少天转过身去，语速飞快地说道，“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也答应了的，我们是好兄弟。”

　　喻文州听他这么说了，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的表情来，眼眶稍稍有些红，

　　“嗯，兄弟。”

　　他哑声说道，然后忍不住清了清自己那像是堵了什么在里面的嗓子。

　　黄少天好歹松了口气，他扭头把电脑上那些页面一股脑关了，然后立刻关了机，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了。

　　“走吧，陪我吃饭。”

　　喻文州没拒绝，跟着黄少天走出了训练室。啪的一声轻响，那房间顿时黑了下去，只留下了一些依稀可见的暧昧轮廓。

　　确定黄少天的确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喻文州说不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观望了几天，见黄少天真的还和平时一般无二，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认真地回到了原位。

　　他也没为这种事担心太多，没过多久就将操心的重点放回了即将到来的比赛上。只是偶尔训练之余，也会和黄少天说一些以往不大会说的事情。黄少天不是很清楚那个自己不曾涉足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也不清楚那里面明着暗着的规矩，只是听见喻文州感叹的时候，会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好好说自己的看法。

　　不是在喻文州感叹的时候插科打诨，就是在他迷茫的时候拍肩鼓劲儿。喻文州越是觉得这份友情的可贵，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他有时也安慰自己现在这样倒也不错，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前进着，偶尔扛不住了还能和黄少天说一些话，有个朋友可以依靠。

　　可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想骗过自己，却又怎么都骗不过自己。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都不大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大半的泉眼，只能一滴一滴地往外挤着那些水，谁也说不清究竟是苦是甜。

　　“要说队长，以后咱们退役了，没那么多顾忌了，你也好好找个对象处处，一个人老寂寞的。”

　　那一次比赛，蓝雨硬是扛过了霸图，虽说差一点才是决胜，但好歹是打败了一个强敌，蓝雨每个人心里也都高兴着。于是当晚黄少天就偷偷带了点酒去找喻文州，说是小小庆祝一下。

　　喻文州本来是不会答应的，或许那阵子自己本身的烦心事也多，到底还是接过了黄少天递来的酒。两个人其实也没喝多少，可惜都没酒量，没一会儿就都有些醉。黄少天当时就趁着酒劲儿说了这么一句。

　　自从他和喻文州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就更是操心对方的事情了。他越是清楚喻文州有多辛苦，就越是明白自己从根本上帮不了什么忙，因为到底不是那个路上的人，没办法自己上阵……

　　他一阵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喻文州少见的没有答话，只是迷糊着眼神看着自己这边。

　　黄少天偶尔也会想，两个男人究竟怎么在一起呢？都是硬邦邦的，这抱起来又有什么味道？这会儿见喻文州和自己一样不清醒，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这话放在平时，他少不了要考虑会不会伤到喻文州，却是一点都不敢问的。

　　“队长……这个……和男人亲……是什么感觉啊？”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喻文州笑了一下，然后就凑了过来。黄少天注意到了什么，却还是没动，等着喻文州的嘴唇都碰上来了，却还是一动不动。

　　他心是乱的，碰碰跳动的声音像是擂鼓一样在耳边响着。他感觉不到太多的甜蜜，又或者是厌恶，只是感觉那些细细的碰触，轻轻的摩挲，凉凉的混合了酒的味道。

　　黄少天察觉到了什么，他本来就是那种很会发现弱点，也很能抓住机会的人。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回应了，那么一定能得到很多很多……

　　黄少天还是一动不动。

　　喻文州伸出舌头，没用什么力就撬开了他的嘴。黄少天说不上是拒绝，却也没有那些意乱情迷一般的配合，只是呆呆地和他纠缠了一阵，弄得两人嘴里的酒气都越发的淡了。喻文州将人放开，默默地退了回去。两个人并肩坐了一阵，都又摸着自己手边的酒瓶举起来，乱七八糟地碰了个杯，一声不响地灌下了好些酒。

　　似乎都忘记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少天又坐了一会儿，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要走了。喻文州把他送到了门口，没说什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少天有那么一瞬间想哭，他突然想起了喻文州最早的那声好兄弟，眼睛盯着对方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明天训练别迟到。”

　　喻文州叮嘱道。

　　“好。”

　　黄少天少有的没有扯出长篇大论的借口。他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看了喻文州一眼。

　　“队长……”

　　“你也别总操心我，我好歹是个队长，还能打理不了自己？”喻文州笑，“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小卢有时候都比你沉得住气……”

　　“胡说呢！”黄少天一下子扬起了声线，“他能比我沉得住气！？上次就不会和我抢攻了！明摆着我出手那下是给他留着后路呢，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傻小子！”

　　喻文州没答话，只是又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好了，回去吧。我能不信你。”

　　黄少天终于走了。喻文州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远，摸索着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又轻轻地关了门，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将房门关上了，木木地看着那个锁眼好一阵，终于背过身去坐下了。地板凉凉的很是沁人。

　　喻文州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绷紧肌肉坐在那儿，好像那样就不会感觉到寒冷一般。他抬头看了那模糊的天花板好一阵，将手举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

　　“兄弟。”

　　他像是嘲笑自己一般地说道，然后猛地捏紧了拳头。最后，还是无力地将那拳头松开了。

　　“好兄弟。”

　　他又重复了一遍，将头用力埋在了手臂下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