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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帝都城东桃李花 ...

  •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帝都的东北城角,是这座城中夜里最热闹的地方。
      红香楼、翠玉榭、添香院、丽色轩……十丈软红,销金粉窟,一到夜里东北城角便灯火通明。一座座精致小楼里吴带当风,红袖招展,看不尽的风流阵仗。
      和这纷纷红尘隔了几条街的地方却是一片寂静,一座小屋孤零零盖在那里,屋前一株梧桐,屋后一畦春色。那一畦花田,左右两边种的是矮矮花树,中间夜来香、晚香玉、玫瑰、紫荆、牡丹、兰花、石竹、百合各色花卉错落有致,中间或以小矮竹篱隔开,或种了些短短松柏来区隔。一到了夜里,夜来香的香味儿远远播开,隔了老远就能闻到。小屋亮着晕黄的光,显然主人此刻还未休息。
      街那头匆匆跑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到小屋前面敲门:“茉莉姑娘在家吗?”
      “在。是谁?有什么事儿?”屋内传来清甜的声音,仿佛这夜来香的香味儿散进人的鼻孔里,然后流遍了全身,听了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姑娘,我是添香院的丫鬟,我家芳韵姑娘打发我来,说请姑娘去一趟,她有要紧的事儿找姑娘呢。”
      屋内静了一会儿,又传出来声音:“天这么晚了,你去告诉你家姑娘,就说我明儿再去。”
      “姑娘别担心,我家姑娘特别叫了些婆子小厮们一起来,在街口等着呢。等事儿说完了,我们再送姑娘回来。”小丫鬟口齿伶俐的说着。
      “那请等等,我换件衣裳。”屋内的人吹熄了灯,一会儿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身上穿着深灰的斗篷,戴了兜帽,脸隐在兜帽阴影里,月光朦胧,看不清楚面容。
      小鬟福了福身,带着那人到了街口,走出几个婆子小厮,拥着那人往几条街外的添香院去。

      添香院最深处的小院落,便是花魁芳韵的闺房。添香院和别的秦楼楚馆并不一样,里面的女子均都卖艺不卖身,来客大都是读书士人、风雅之士,生意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十分兴旺。添香院的女子个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花魁芳韵更是其中的翘楚。
      “芳韵姐姐,这么晚叫我来,是有甚么要紧事情?”小屋中的女子摘下兜帽,好奇的问着,又见芳韵房中没有客人,不禁有些惊讶。
      “茉莉妹妹快坐。这么晚了还让你来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芳韵穿了银红的小袄,灰鼠石青褂,更显得十分雍容美丽。“刚刚嬷嬷叫我去,说是大后日有一件大事儿。城南一贵家的老夫人大后日做七十大寿,下帖子请我去献艺。嬷嬷应了下来,所以这几日就不见客人了,教我专心练习就是。我刚裁了一件新舞裙,是云锦的料子做的,还没绣上东西。我想大后日穿它去,云锦料子名贵,别人绣我不放心,所以急着请你来。”
      “可是,大后日就要用,这太急了,我怕赶不过来。”茉莉皱起眉,细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
      “好妹妹,你要是能在这两天做好了,我给你两倍的工钱。”芳韵急忙说道。
      茉莉沉吟了一下,裙子是云锦裁的,锦是丝绸中最名贵的织物,云锦更是用金线提花,十分华美。舞裙应是轻盈为上,最好的舞裙材料自然是缭绫,然而缭绫太过贵重,普通的秦楼楚馆根本用不起。云锦虽华美,但因锦过于厚重,所以很少用做来缝制舞裙,能够以云锦来做舞裙,可见芳韵舞技之高了。两倍的工钱,这是个十分大的诱惑。
      “好,我接下了。”茉莉一咬牙,答应了下来。芳韵大喜,按着定例先付给她一半的定金,命丫鬟将刚裁好的裙子取来给她。
      丫鬟拿过青布包的裙子来,茉莉解开一个角,一阵绚彩光华闪出,云锦果然名不虚传。
      “叫那些婆子小厮们来,送沈姑娘回去。”芳韵吩咐一声,门外的粗使丫鬟答应了一声去了。
      茉莉重又穿上斗篷,戴上兜帽,抱起裹着云锦裙的青布兜:“哦,对了,还没问姐姐,这下帖子请的,是哪一贵家?竟然让姐姐如此慎重。”
      “呵呵,给我一介青楼女子郑而重之的下帖,如此行径,还能是哪一家?”芳韵笑着反问,那些权贵家族,向来看不起比自个儿低等的人,除了城南那一个传奇家族外,再没有人家会这样做的。
      “难道是……城南凤家?”茉莉显然也猜着了,惊讶的扬了扬秀眉。
      “是。”芳韵点头。
      “恭喜姐姐了。”茉莉也为她高兴。城南凤家,皇朝首富,芳韵这次去献艺,必然赚了一大笔钱财。添香院的嬷嬷待姑娘们宽容,是允许姑娘们自个儿赎身的,芳韵也早有了自个儿的打算。
      “同喜同喜,你这会儿要是把活儿给做好了,不是也赚了吗?”芳韵指着她怀里布包说道,两人相视笑出了声。

      芳韵还遣方才的那个小丫鬟送她回去,婆子小厮们在院落外候着,见那丫鬟伴着她出来,上前请了安,就带着她往后门走去。前门大街上灯火辉煌,她来这几条街上卖花、接绣品,一直也都从后门走。如今已是深夜,若让人瞧见自己这个时辰从青楼出去,脸面性命还要不要?从添香院后门走出,是一条窄小暗巷,打这里拐出去,就可以直从大路回家。茉莉手里抱着云锦裙,心中径自想着事情。
      城南凤氏,是皇朝帝国的一个传奇。传说他们是凤凰后裔,有上古神兽的血统,凤家是皇朝开国的功臣,却因为这个传说,屡屡被皇室猜忌。因而凤氏不入朝、只经商,虽然世代袭爵,但却与官场没有什么复杂的牵扯。历代帝皇也都对凤家人又爱又恨,恨他们血统带来的威胁,爱他们钟灵毓秀、气傲苍穹。凤家行事与众不同,单看他们对一个青楼花魁下客帖,便可看出这一家族的风流别致之处。
      云锦做成的裙子,上有金线提花,经纬色彩相互配合,华美绚丽。既然是献寿之舞,那必然要华丽好看,既然这样,干脆绣上折枝的大朵花,配上云锦金线,更显得富丽……
      “哎呀——”拐角处黑暗,茉莉不防,迎面和一个人撞上。
      “姑娘小心。”那人及时伸手扶住,茉莉兜帽掉落肩头,欲举袖掩面,怀中却被云锦裙占住了手。从那人身上传来淡淡的酒气,茉莉急忙侧过头去,心中急跳,脸上羞红。
      那人见她站稳,本也想放开手,月光斜斜洒过来,却怔住了——月下人半侧了脸,肌肤透着淡淡的月光,又仿佛有一抹彩霞映在面上。娇容秀丽,眼睫低垂,青丝微散,发髻中簪两朵小小茉莉,依稀有暗香传来。
      手中覆着淡粉衣袖的手臂挣了挣,似要从他手中脱出。他低头一看,她怀中青布包里露出一角云锦。他手紧一紧,方缓缓松开。一旁小鬟上前,为她重戴好兜帽。
      “唐突公子了,请恕罪。”那人朝他福一福身,低声说道,后面的婆子小厮们簇拥着匆匆去了。
      他站在原地却没动,直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暗巷尽头。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大公子?”跟他的随从见他半晌不动,轻轻唤出声。
      “走罢。”他提步往巷外走去,嘴角隐隐有着笑意。那人怀中云锦,是凤家织坊出产。自家的东西,要查它去处,岂不容易?

      更深人静,四周一片花香,花影摇曳,只是寂然无声。
      茉莉从添香院回来,再睡不着。今日被人瞧见了面容,若是白天倒还没有甚么要紧,但在这种时辰……她心里有些慌乱。又转念一想,事情至此,多思无益,帝都如此大,那人未必就认得她。她定一定心神,这次时间紧迫,要在一件云锦舞裙上绣大朵的折枝花儿,是个大工程。既然睡不着,那干脆今夜就开始。茉莉又点了几盏灯,她平日里生活清苦,靠种花卖花来维持生活,有时也接那些青楼姑娘的绣品来赚钱。平日绣的都是些小件东西,能省即省;绣折枝花卉针法繁复,还是多点些灯来照明,免得出了什么错。
      茉莉将灯放得高高,在简陋的榻上铺开云锦裙,配好了绣线,专注的绣起来。转眼间东方透出光亮,她绣好一朵折枝花,揉一揉眼睛,吹熄了灯,准备略略休息一会儿。外面敲门声响起,这个时辰,肯定是傅大哥来了。她父亲生前于傅大哥有恩,家道败落,父母过世,她多亏了傅大哥照顾,才能一个孤身女子安全的在这里生活下去。
      “傅大哥请进。”茉莉过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傅松。
      “茉莉一夜没睡吗?”傅松进来,看见刚熄灭的灯烛和榻上铺着没有来得及收起的云锦裙,皱眉问着。
      “是,这次芳韵姐姐给了一个大生意,要绣一条云锦舞裙,赶着要呢,所以就忙了些。”茉莉给他倒茶。
      “这样下去,你的身子……”傅松有些担心。
      “不要紧的,傅大哥多虑了。我年轻,熬几夜也算不了什么。”茉莉回身收起榻上的裙子,仍用青布包包好,把针线也都收进了盒子里。
      “茉莉今年也二十了吧……”傅松垂眼。皇朝女子,大都在二十岁左右出嫁。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往往出阁早些,像茉莉这般,也到嫁人的年龄了。他……有求凰之意,不知她是何想法?傅松心里有些慌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茉莉反不甚在意:“是啊,再两个月也就二十了。按说是要嫁人的,可是像我这样的景况,又有谁会来提亲呢?反倒是傅大哥,是京畿卫的统领,将来前途无量,您比我大上一岁,应该有许多人到家里提亲吧?”
      “这……”傅松有些脸红,沉吟着不说话。
      “傅大哥要趁着这时候,好好选一个合心意的女子成婚,到时茉莉给你们绣对鸳鸯枕做贺礼。这些年来,还是多亏了傅大哥的照顾。”茉莉浑然不觉他的心事,只是自己笑说。
      傅松也不知说什么,唯苦笑而已,心中苦涩,茉莉将他当作亲人,却从未有过举案齐眉的意思。他纵有一腔情意,又如何说的出口?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自己回家去了。

      帝都城南宣阳坊,是王公贵族们聚居之地。凤家在宣阳坊南部,朱红大门,黝黑门楹,二尺台基,露棱侧砌的辇道,七横七纵的门钉,门前石狮子颈上十三花令,昭示着这一家主人高贵的身份——自太祖皇帝始,凤氏家族世袭一等爵位,仅次于亲王、郡王,封国公。
      东方露出白色,彩绘丹粉绿结华的廊下,丫鬟媳妇们捧着盥漱用品进出,忽然都蹲下身去:“大公子安好。”
      曦展点点头,门边的丫头忙打起帘,向里面说着:“老夫人,大公子请安来了。”
      里面传出来笑语:“快教他进来,春寒料峭,早上冷,冻坏了我可心疼。”
      曦展撩起袍子下摆走进去,珠帘缦地,众人都在帘外服侍,只有紫云在里面为老祖母梳头。“请祖母安。”曦展在帘外半跪请安。
      “快进来!”鬓发如银的老夫人笑呵呵转头叫他。
      紫云打起珠帘,屈膝行礼。曦展走到镜前,为祖母插上玉簪,又拿菱花铜镜为她照了照。
      “昨儿我睡时也没见你回来,又在哪儿熬到那么晚?”老夫人假意嗔怪着。
      “祖母,昨儿晚上和钱家谈生意,钱老板灌起酒来没完没了,孙儿假借更衣,才从后门脱身的。”曦展答了,扶祖母起来走到琉璃小几前,吩咐侍女摆早膳。
      “以后再和钱家有什么生意,教别人去,你别再和他们喝酒。”老夫人正容吩咐。她一生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儿媳把曦展养大,生意全丢给他,如今也不知道云游到了哪里;曦展又只有一个妹妹,帮不上什么忙。她的女儿……女儿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啦……
      “是,孙儿知道了。”侍女们摆上早饭,曦展陪祖母用过饭,告辞出来,他得力的心腹罗虞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昨晚交代你的事儿怎么样了?”曦展低声问道。
      “回大公子,凤家织坊除了进上的外,出了三匹云锦。一匹卖给安郡王的千金,一匹卖给骠骑将军的夫人,还有一匹,是添香院的芳韵姑娘给买走了。”罗虞也低声回话。
      添香院?昨晚见她,便是在添香院后门出来的那条巷子……难道……“后日祖母过寿,请的不就是添香院的芳韵姑娘吗?”
      “是,大公子。帖子已经下了,也回说答应了。”
      “嗯。”曦展点点头,出了二门,众管事们等着回事。既然如此,等到后天也无妨,只要有这一条线索,就不怕找不到她。

      凤府老夫人做七十大寿,自然是热热闹闹。府邸上上下下装扮一新,各家诰命夫人、千金小姐纷纷来祝寿,凤家总管能干,上上下下安排的极为妥当。四位管事的大丫鬟各司其职,紫云跟着老夫人,绿云领着丫鬟们听客人的吩咐,彤云在厨房看着,碧云带了管家媳妇们各处巡查。事情虽然多,但一分不乱,让那些挑剔的夫人小姐们称赞不已。
      凤府花园的水阁子对面搭起了戏台,一班小戏子们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女眷们坐在阁子下,兴致勃勃的看戏,远远看过去,只见水阁内一片锦绣,钗环叮当,风中香气袭人。台上唱了一出,老夫人给了赏钱,就见绿云来阁下回说:“老夫人,大公子进来请安了。”诰命夫人们兴致勃勃的看向园子门口,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们“呼啦”一下,全拿手里的绢扇帕子半掩住面容,但一双双美目亦偷偷瞄向门口——凤大公子年方二十三岁,还未娶妻,也并没有侍妾或是通房的丫头。凤家的家业据说现在都是大公子在掌管,他手段高明厉害,将凤家产业又往上推了一大步。这样的年轻公子,无疑是各家小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园门口守着的丫鬟媳妇们齐齐福身:“大公子。”那一柄柄绢扇又往上面移了移,美目却更偏了些。诰命夫人们没有那么多避讳,一齐说笑着往园门口看去,只见一位年轻公子,身姿颀长,头上戴了紫金缠丝碧玉冠,身上穿了海蓝百蝠流云袍,束一件银白沧海月明的箭袖,襟口扣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唇角微微含笑,打花木扶疏的小径上走来。
      “祖母万寿。”曦展径直走到阁前行礼。老夫人忙叫他起来。
      “见过各位夫人千金。”他又团团一揖,夫人们也欠身含笑致意,千金小姐们端着矜持不敢作声,也都低头答礼。
      “你不在前面待客,跑这儿来做甚么?”老夫人拉他到身边问道。
      “祖母,前面的客人都安排好了,孙儿有些累,想到您这儿来偷个懒。”曦展在她身边坐下说道。
      “哦?”老夫人眼含深意看一眼孙儿,命紫云去,让演下一个节目。
      水阁对面一阵琴声响起,清泠泠划过空中。众人都安静下来,紧跟着琵琶、箫管、筝、笛都和了进来,乐声轻快飞扬。一个身影踏着鼓点从帘幕里舞出来,轻纱半掩着面容,穿着短襦长袖舞衣和云锦做成的舞裙,裙上绣了大朵大朵的折枝花卉,鲜艳而不俗气的颜色和云锦金线相得益彰,飞旋起来更加灿烂夺目。
      那舞姬折腰挥袖,翩跶迤逦,进退间裙裾飞扬,极是好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高水准的舞蹈吸引住,时而互相点头称赞。老夫人满面笑容的看着舞蹈,这芳韵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孙儿也紧紧盯着台上。她眉头一皱,心中疑惑。展儿平日里自制极强,从不为声色所迷,怎么今日这般失态?再仔细一瞧,却发现孙儿盯的不是那姑娘的面容舞姿,却是她身上那条绚烂的舞裙。老夫人也仔细端详那舞裙——原来如此,自家出产的云锦。这时曦展不再看着台上,低头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是她。
      芳韵一曲舞毕,台下纷纷赞叹。她换下了衣裳,丫鬟领她来阁前。
      “老夫人千秋。”芳韵亭亭拜了一拜。
      “好姑娘,抬起头让我瞧瞧。”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芳韵抬头,也落落大方的看着阁中的人。一眼望去,只见坐了一大片的贵妇千金,个个穿金戴银,花枝招展。一道含笑而锐利的眼光投过来,她顺着看去,看见老夫人身边坐了一位年轻的华贵公子,俊美的面容含笑,正打量着她。芳韵有些心惊,低头避过,看这模样,那自然是凤家现今掌着实权的大公子了。她是水晶心肝的人,自然看的出来,凤大公子看自己的眼光中带着些深意。
      凤老夫人赏了好些东西,命身边的丫鬟将她送出园去。芳韵行礼谢过,随丫鬟出去。曦展见人走了,也对老夫人告罪一声,说到外面招呼,便也跟着出去了。

      芳韵跟在那丫鬟后面走,却到了一间花厅里面。
      “这位姑娘,我原该出府回去的,怎么把我带到这里?”芳韵拉住那丫鬟,有些惊惶。
      “姑娘别担心,是我们大公子要问姑娘些事儿。”那丫鬟笑着安慰她,请她坐下奉茶。
      芳韵心中忐忑不安,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弱质,这位凤大公子,在坊间大大有名。他自十八岁接掌凤家,说一不二,商场上都知道,凤大公子表面俊美温文,实则雷霆手段。他是帝国首富凤家之主,将来又要袭国公的爵位,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要问她什么事情?正胡思乱想间,侍女搭起帘子,凤大公子从外面走进来。
      “见过大公子。”芳韵忙站起来福了一福。
      “不必,姑娘请坐。”曦展笑如春风,请她坐下,芳韵越发忐忑。“请姑娘来,并不为别的事情,只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大公子请讲,但凡我知道,没有不说的道理。”芳韵定定心神。
      “三天前,大约快到子时,我在添香院后门出去的巷子里,偶遇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当时手中抱着姑娘的云锦裙,只是当日裙上并未绣花,想来这折枝花儿定是那位姑娘绣的。我瞧这花绣的十分精致美丽,想请那位姑娘为祖母并舍妹绣几件衣裳,还请告知那位姑娘住在何处。”曦展在她对面坐下,含笑说着。
      芳韵一惊,原来是冲着茉莉来的!她毕竟是久历风尘的花魁,迅速镇定了下来。三天前,快到子时,添香院后门出去的巷子,这无疑是茉莉了。只是,凤大公子的说辞,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当日茉莉虽然手里拿着云锦裙,但凤大公子怎么确定是茉莉绣的?而且,凤家老夫人和小姐的衣物,自然是交由最顶级的绣工打理,茉莉的绣工虽好,但未必比得上那些做了多年的老师傅。凤家自个儿就有经营织坊、绣坊的生意,又何必舍近求远?芳韵聪明绝顶,如此前后一想,自然有几分明白了。
      “大公子,恕我多言,据我所知,贵府也有自个儿的绣工织工,而且凤府的绣工,都是那些闭着眼睛也能绣出花儿的老师傅,自然比那人要绣的好上千百倍。大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芳韵虽然出身风尘,但心中也有义气,与茉莉相交多年,自然不能出卖了她。没听说凤大公子是个风流纨绔之人,但他与茉莉的条件,委实相差太远,倘若茉莉被他欺负去了,那又如何是好?
      “家中绣工虽好,但到底不合心意,便是千名万名也无用。只求一位合适的足矣。”好一个花魁芳韵,曦展眼中掠过一抹幽光,话中有话。
      “只怕,大公子求得之后,却发现还是千名万名的好。”芳韵慢慢的说,然后起身敛衽:“今日献寿已毕,芳韵告辞。”
      “送姑娘出去。”曦展并不动怒,向厅外丫鬟吩咐一声,微笑着随后走了出去。芳韵既不愿意说,他也不勉强,他凤曦展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弱女子。知道了她和芳韵有关系往来,凭凤家的能耐,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人吗?

      曦展走出花厅,却见贴身服侍小妹的丫头丹朱急匆匆跑过来,脸上泪眼看要掉下来。
      “丹朱,你跑什么?这怎么要哭的样子?”曦展喝住她,皱眉问道。一定是自己那宝贝妹妹又闯了什么祸,丹朱是家里丫鬟中出类拔萃的一个,虽然不像紫云、绿云、彤云、碧云那样,是自小被府里收养教育的,但行事稳重聪明,所以被拨去服侍凤府唯一的千金。
      “回大公子,今儿一早,姑娘说气闷,要去花园儿里逛逛,我想着今儿是老夫人的千秋,要给姑娘准备寿筵上穿的衣裳,就没多留意。后来我把衣裳给收拾好了,到花园里找姑娘,却怎么都找不着。刚刚老夫人打发人来说,那些诰命夫人们想见见姑娘,叫姑娘去呢,我又在园子里仔细找了一遍儿,可又没找着,问别人也都说没看见姑娘……”丹朱显然是急坏了,牙齿咬着嘴唇忍住泪。
      曦展皱眉叹口气,想了一想:“你跟我来。”
      两人转过花厅,后面是一座假山,山石乍看之下乱堆在那里,实则极为讲究,错落有致。一条小径绕在假山间,自小径走过去,假山后是一泓小小流泉,泉水清冽,叮咚作响,顺着青石铺凿的窄渠道缓缓流淌。泉道中养了几尾彩鲤,不时有鲤鱼“拨喇”一声跳出水面,姿势可爱灵动。泉道两边是萋萋芳草,泉眼的旁边种了一株梧桐,枝繁叶茂,青翠凉爽。
      “大公子,这儿我来找过了,没见姑娘在这儿……”丹朱在后面小声说道。
      曦展不说话,径自走到那棵大梧桐树下,仰头向上朗声说:“宁儿,下来。”
      啊?丹朱呆住了。自繁茂的枝叶间探出一颗头来:“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哼,祖母找你呢,还不下来。”曦展冷哼一声,摇摇头。这个妹妹,自幼活泼好动、精灵古怪,每每有惊世骇俗的举动。久而久之,家里人也都习惯了,也都宠着她,随她去。在凤家,女儿比儿子更受宠。
      “好,我这就下来。”树上的女孩子答应一声,动作麻利的从树枝上爬到树干上,再顺着树干溜下来。
      丹朱几乎要晕过去,早上自己才给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姑娘,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野猴儿——裙子撩起来绑在腰间,里面绫裤裤腿扎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绣花软缎鞋早就脱下来拿在手上,锦袜上满是灰尘泥土。
      “姑娘,这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赶紧收拾收拾,老夫人遣人叫姑娘呢。”丹朱无可奈何的上前帮她整理仪容。
      “奶奶叫我做什么?不会是要我去见那些个诰命夫人吧?”曦宁脸上也满是灰尘,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原先的样子,但惊恐之色倒是十分明显。
      “姑娘怎么这么说话?今儿大公子进去请安,那些夫人们见到了,都夸大公子俊俏。听说还有个妹妹,也要见一见,所以绿云姐姐来叫姑娘去见客呢。”丹朱把她裙子放下整好。
      “哥——你没事儿进去请什么安啊!我最不喜欢和那一群闲着没事做,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诰命夫人、贵家千金们来往,真是累死人的!”曦宁带着哭腔埋怨。
      “哼,别忘了你自个儿可也是贵家千金。”曦展调侃她一句,接着说道:“今儿进去请安是有原因的,等忙完了祖母的寿再说给你听。说起来,这事儿还要你帮忙呢。”
      “知道了。”曦宁点点头,穿好鞋子,和丹朱一起回闺房,换衣裳见客去。

      “大公子。”寿筵在晚间结束了,凤府门口车水马龙,各家客人都坐车回去。曦展送客回来,心腹罗虞已经在他的书房等着了。
      “办的如何了?”曦展在紫檀木的书桌后坐下,抬眼淡淡的问。
      “回大公子,已经派人去查了,约摸明儿一早就有消息来回。另外,今儿钱家也来贺寿。我估摸着,他们还想要咱们织坊的下一批双鲤暗金罗,钱家管事今儿到属下这谈口风来了。”罗虞恭敬的回说。
      “知道了。明儿一早我从祖母那儿请安出来,就把消息报回来。另外,钱家的事儿再放一放,催着织坊,这批双鲤暗金罗务必要按期织成。”曦展思忖一下,慢慢的说。钱老板此人,贪杯好色,钱家虽然生意管道众多,但他不放心钱老板此人的品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凤家虽是经商的,但也知道是非曲直。
      “是。”罗虞躬身行礼出去了,曦展在书房里,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大早,曦展自祖母房里出来,往管事们回话的抱厦去,随身侍从将一张纸条递过来,说是罗管事一大早报过来的。曦展看了一眼,随手袖了,径直往抱厦去,只是心里暗暗有了算计。
      城东桃李巷外二里处,屋前植梧桐,屋后种花畦。

      =========================================

      我写文一般是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像画眉那样的,灵感突来,一天能写很多;一种就是像奉剑那样的,慢工出细活。这篇文就属于画眉这种类型的吧,突然有了感觉,就开坑了。希望大家能喜欢。

      那个,偶很穷,所以希望大家不要霸王偶~~
      偶会努力更新,所以也请别看霸王文,我也想知道大家对此文的看法,以更好的慢慢修改写下去。

      道具之一:茉莉簪的两朵小花

      

      道具之二: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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