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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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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显道达到扬州报信时已过了晚饭的时间,罗成赶忙让他休息去,自己看了秦琼的回信后倒是格外高兴,想着不多日就能和表哥见面心情越发舒畅,顺手提溜上一坛子梨花醉,熟门熟路的来到宇文成都宅子的外墙,一翻身便进了院子,自然无比的抬手敲门。
宇文成都开门一看是罗成微微一愣,之后便闪身将他让进了屋子,微微侧头观察了他会儿明明没笑却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的神情,冷漠的问了一句:“罗少保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找你喝酒。”宇文成都不论神情和话语都带着明显的不客气,可罗成毫不在意,自动自发的坐在桌边,找了两个杯子,抬头咧嘴一笑,说道:“这是北平府自酿的酒。”
“罗少保似乎心情不错。”宇文成都站在门边并没有动,冷眼旁观着罗成缓缓的倒满了两个酒杯,连一滴都没洒在桌子上。耐心十足的等着他再次放稳酒坛后,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难道少保不知道靠山王要摆铜旗阵?”
“什么?”罗成的笑容瞬间褪去,站起来走到宇文成都面前,“有这种事情?”
“十八路反王已接近扬州,各个击破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宇文成都微微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罗成,“靠山王便想到这个主意,哪家反王先破阵,就双手奉上玉玺。”
罗成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的看着宇文成都:“难道天宝将军认为十八路反王中就没人能识破此诡计?”
“识破又如何?”宇文成都难得的笑了一下,只是极为清浅的扬起了嘴角,“知道归知道,他们能否齐心呢?”
罗成皱紧了眉头,毫不掩饰的狠狠瞪了宇文成都一眼,抬手拨开他便推门离开,一如来时的毫无预兆,只留下那坛子没有喝过一口的酒。宇文成都看着酒坛子皱了皱眉,缓缓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个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微甜合着辛辣同时充斥着口腔和鼻腔,半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倒是好酒。”
罗成翻墙而出,才落地脸上的怒气便消失殆尽,相反的还抬了抬嘴角有隐约的笑意,他就知道杨林不会坐以待毙。然而笑容未尽又恼怒起来,他罗成几时被人如此看透过,偏偏现在看透他的是宇文成都,还这么直截了当的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反观自己却分辨不出对方的真正意图。
可彼时罗成不知道还有更令人恼怒的事情在等着他。
因为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义父丁延平出现在杨林的帐中,那个瞬间罗成差点不知道应该摆出何种适当的表情,直到他瞥见宇文成都投过来那毫无波动的眼神,以及听见杨林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丁老将军特地前来助我摆下铜旗阵,和罗成一起把守玄武阵。”
听完后罗成倒干脆笑了起来,可是他笑的多灿烂心底就有多不甘,这种悲伤一直延续到丁延平将他带入帐中,并且转交了罗艺的来信。罗成毫不避讳的在丁延平面前开打信封,他父亲的信倒也简单明了,只有寥寥数字:劝说无效,如何行事汝自行拿捏,和瓦岗之事为父早已知晓。
相对于拆开信封的迅速,罗成花了很长时间将信纸慢慢的折叠起来,并小心翼翼的放回信封之中。抬头后果然看见丁延平神态安详的注视着他,眼底无悲无喜,只有一种从容,叫做洞悉一切。
罗成回望着丁延平,又将信封妥帖的塞入衣袖之中,直到没有任何动作可做,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拖延,才一步步的走向帐篷中唯一的桌子,当着他义父的面拿起了玄武阵图,和收藏信封一样,小心翼翼的塞入怀中,然后静静的转身,同样无悲无喜的看着丁延平。
“成儿,”丁延平终于开口,打破了帐篷内的沉默,“只要你放下阵图,为父可以既往不咎,包括一字长蛇阵之时和瓦岗勾结之事。”
罗成又有了想笑的冲动,他觉得一切就像被谁在冥冥之中操控着,他明白丁延平也懂得这种感受,可无奈的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而该做的事情也不能不做。于是罗成毫不犹豫的甩开袍子跪了下来,一如认义父时的慎重,双膝跪地,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末了还没直接站起来,而是抬头仔仔细细的望向丁延平。
丁延平站着受了大礼,也没有伸手去扶罗成,却微微垂下眼帘与他对视,突然嘴角几不可见的抬了一下。像是某种信号,罗成猛地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出招了。
踢烂了桌子丁延平说是父子之间闹着玩阻止士兵进来,一口真气提着罗成的双腿担心钉子扎入他的眼中,最后实在没有东西可打碎,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妨碍罗成的离开,他才回头深深的看了丁延平一眼,决绝的走出了帐篷。
可到了门外,却站定在篝火之前,这里可以最清楚的看见帐篷内人影的动作。罗成逼着自己看那熟悉的人影拔出佩剑横于脖颈,随后‘噗’的一声,即使不看也知道是鲜红的血液喷溅于粗粝的帐篷布料上,瞬间便被吸收了大部分,只余下一小点缓缓的滑落。一如罗成的眼泪,只有左边的一行,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滴落,可还没到地面,便被附近的篝火烤的蒸发不见。
接着那身影仿佛慢动作般倒于地面,罗成低垂着眼帘,看着他最终匍匐于地面,仿佛为了记住似的那滩血迹的形状,又抬眼看了看帐篷。此时脸上的泪痕已干,罗成的眼神也逐渐安静下来,如同消失的泪水一般,看不出任何波澜,便扭头走向了马厩。
然而骑着闪电白龙驹出隋营不久,又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罗成面前。罗成见过他在夕阳下的温和,见过他的夜景中的璀璨,见过他的晨曦中的冷漠,现下又见识到了他在黑夜中所散发的强大气场,哪怕被晚风吹动的几根发丝,都给人带来无边的压力。
“这么晚了,罗少保要去哪里?”宇文成都的声音终于响起,在罗成缓慢的御马而来,离他只有一个马身的距离之时。
“天宝将军认为呢?”罗成干脆勒住坐骑,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五钩神飞亮银枪,语气虽然不咸不淡的反问道,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流露出随时可以动手的紧迫感。
“你可会后悔?”然而宇文成都却问了一个令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我做事从来不后悔。”罗成依然不懂宇文成都在想什么,这日是阴郁多云的天气,微弱的月光时隐时现,一如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才发现宇文成都并没有带着凤翅镏金镋,甚至身无重甲,于是想了想,一夹马肚子,又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
“还望少保记住今天的话。”像是被惨白的月光刺了眼,宇文成都微微眯起双眼看着罗成的动作,依然毫无反应。
“不劳天宝将军费心。”罗成撇嘴笑了起来,白色大氅在晚风中显得特别突兀,可笑意却无法直达双眼,脸色比晚风还冷,目不斜视的经过了宇文成都身边。
宇文成都没动,像是无识无觉般、眼神却又无比犀利的直视前方,直到罗成彻底走过他身边,才拉了下缰绳,催马缓缓的走向了隋营。一个消失在小径的拐角,一个走向闪着火光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