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洗冤——非为过客成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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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幸福很快就终结在了他四岁生日后醒来的那个早晨——他像往常一样，一醒来就习惯性地找我。而我也像往常一样，虽然虚无但却异常安稳地躺在他的身边……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然后在茫然四顾之后，突然惊慌地睁大了眼，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穿透了我的身体，伸手往我平常所在的地方毫无目的地摸索着……
而以前他都会贴心懂事地只是轻轻地碰我一下，小心地注意着不让手穿过我的身体……
他似乎看不到我，即使我就在他面前……
开始我以为是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但其实他没有……
他的眼睛依旧美丽灵动，只是其中染上了惊慌失措和茫然不安。然后渐渐地，他的眼眶里积蓄起了泪水，但却始终积在眼眶里没有掉下来……
“汤姆……”他的声音里含着哭腔，对着对他来说空荡荡的空气无声地喊道……
他鞋也不穿地跳下了床，然后开始在整栋房子里四处地寻找我。他瘪着唇也不吭声，似乎是怕一出声就会哭出来似的……
而他只是含着眼泪，踮起脚尖，艰难地打开每一扇房门。然后迈着一双小短腿，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然后更加忧伤地打开下一扇房门……
他甚至不顾礼仪地闯入他父母的房间去找我，然后毫不理会他父母担忧的询问。只是用眼睛在他们的房间里搜寻了一圈之后，又眼泪汪汪地走到了院子里……
而在把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恨不得掘地三尺之后，他再次茫然四顾——看向刚才被自己惊醒后，从床上爬起来，担心地看着他，问他发生了什么的父母……
然后他突然坐倒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哇……”地一声哭了……
而无论他父母怎么哄，他也不肯停下来，直到哭到累得睡着……
但即使是在梦中他也还在流泪，甚至把他的小枕头都哭湿了一片……
而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得这么厉害，仿佛是要把他人生中没有流过的泪都一下子流完一样……
他还如此地年幼，尚还口齿不清——在抽噎与哭腔中他的声音更难辨别……
但我却能清楚地听到他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他断断续续地问我:是不是因为他不听话，所以我不要他了。然后他向我认错，求我不要抛弃他，不要离开他……
虽然我认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而他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一直都是如此地听话懂事，其实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责怪他。我连骂他都舍不得，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我心爱的孩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如果可以，我多想不顾你的意志，把你绑在身边，不让任何人发现你的美好……
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每天清晨醒来之后，依旧会习惯性地寻找我，满含着的小小期冀……
而当连这小小的期冀都在他眼中如烟火般地幻灭之后，他终于不再抱有期待……
而我，从此也成为了他人生中的看客……
从此，我与他的人生再无交集……
所以，在接下来的近40年的光阴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黑暗中痛苦地挣扎着，束手无策，闭眼旁观……
而这比让我亲手伤害他更加残忍——至少那样我还能报复到那个伤害了他的人……
他没有在现实中疯狂，而我却常常感觉自己在下一秒就会被虚无所逼疯……
而无论是为什么他再也看不见我，刚刚开始感激梅林的赐予——让我来到他身边，我都决定不再相信梅林……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都一直在找如何再次进入他生命中的途径，但却始终只能绝望地一路随行……
直到我彻底堕入黑暗……
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我。但后来，我却发现他总是在画画，虽然画得一点也不像，但我知道那确实就是我和他——同样的黑发黑眼。而偶尔地，他的画中.出现的又是一个红眼黑发的男子和一个黑发黑眼的小孩子……
除了我，他从来不画任何人——那任何人中，也包括他的爸爸妈妈——导致看过他的画的陌生人都一度以为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而每当面对他人的这种疑问或误解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地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而我只能满嘴苦涩地勾起嘴角，在毫无所觉的孩子的额头上，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虽然失去了我，但最开始的半年，他依旧有着优渥的家世和幸福的家庭，这让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能暗自嫉妒着他父母的好命——可以实在地拥住我心爱的孩子……
但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我却宁愿如此……
而我曾经明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秀幸福……
那时，西弗勒斯还没到五岁。突然有一天，他的父亲满身酒味地回来，然后告诉他和他的母亲:他决策失败，不仅害得公司破产，而且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所以他们不得不搬家了，搬到蜘蛛尾巷去——伦敦著名的贫民窟。
那时他还处在懵懂无知的年岁里，其实并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地有些大概的意识。但他依旧懂事地把他平常存起来的零花钱全都拿了出来，交给了他的父亲……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躺在一张床上，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睡了他们在原来的大房子里的最后一晚……
虽然他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却依旧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那天早上，他早早地就醒了。趁着他父母还没起床，他偷偷地溜下了床，然后潜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进房间里，他拿起蜡笔，在他床头的墙壁上首先画了一个小人。然后他在小人的旁边画了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所谓的大人和小人只是依据所画的三个人的相对大小来算的，而男女则只是凭着一个头上的三根毛——男士短发﹑和另一个头上的长辫子——女士长发来分辨的——他甚至连眼睛鼻子都没给他们添上一个……
然后他在三个并排在一起的人的右边画了一条箭头→而箭头的右边则画了一幢房子和一只蜘蛛……
而当他在这幅“简笔画”的最上面刚刚画了一只红色的眼睛的时候，他的父亲突然进来了……
“你在干什么？！！”
而当他父亲看到他在墙上的“乱涂乱画”之后，立刻目眦欲裂地冲了过去，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蜡笔，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之前，他就被狠狠地打了——他的父亲一把把他拉到了身边，劈头盖脸地就冲他狠狠地打了上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怎么这么不懂事……”然后粗暴地丢下他，找来砂纸把他画好的画擦掉了……
被他父亲打的时候，他只是含着眼泪，完全没有哭……但当他画好的画被擦掉的时候，他立刻就绷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哭着求他爸爸不要把画擦掉，不然我回来会找不到他……
但他哭岔了气，他父亲依旧不理他——也懒得理会口齿不清的孩子口中那个模糊的人名，只是不管不顾地把他画好的图画都擦掉了……
那时的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一个人能够那么地痛恨他自己……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切切实实地把他拥进怀里，然后问他疼不疼，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最后他一步一回头地被她母亲拖着离开了，而我则一直不断地转换着我虚无缥缈的身躯的所在地，我努力地站在他目光的所及之处，仿佛那样他就会看到我。然后不再令人心疼地安静地哭泣……
可他的眼中除了忧伤，却始终找不到我的影子……
而直到上车前，他还在求着他的父母让他再等一会儿，或者让他在院墙上再留下点记号……
但他的父母却狠狠地责怪了他不懂事，然后一把抱起他，硬是把他塞到了车上……
而我则开始痛恨自己虚无的幻影，不仅造成了他难过的根源，而且只能看着他哭泣却没有办法安慰他……
然后我突然愤怒地记起——在我还能与他交流的时候，我忘了告诉他：我会永远陪伴着他，只要那条项链还在他身上……
而在到了蜘蛛尾巷的那栋破房子之后的第一天晚上，我看到他躺在自己破旧的小床上，悄悄地在沙土随便扑就的松软的泥墙上，艰难地用指甲刻画了一双眼睛——然后他绞紧了轻薄的被子，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然后睁着眼，盯着这双眼睛直到天明……
直到他把那只“眼睛”“抹红”……
直到他把那只“眼睛”抚平……
直到墙灰彻底剥落，露出一块灰色的椭圆形砖石……
然后他开始常常盯着天花板上自然形成的抽象派画作，眼神毫无焦距……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洗冤——非为过客成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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