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村的喜剧生活》姬泱

4、04

　　04

　　天刚亮，彩凤就出发。

　　这一路上风景不错，夏天到了，漫山遍野全是绿色的，但是又不单调，路边盛开了艳红色的红薯花，硕大的，好像银盘一样。

　　这一路风景刚好可以缓解一下她这一学期刻苦用功疲劳的眼睛。彩凤揣着200块钱，她想着秀草表姐坐月子，本来她还想再拎一只鸡，又想着需要走30里的山路，早上吃的棒子面粥实在再也负担不了那只鸡的重量，于是就作罢。

　　燕子村到榛子村有村村通路，虽然不宽，全是板油铺的，运动鞋踩在上面都带着弹性，走长了也不算很累。

　　路边停着车，白色的揽胜。

　　彩凤溜达过去，就看见车门外站着白小奉低头看地图，他穿着白色衬衣深色牛仔，身材高瘦直，与燕子村的人们泾渭分明的好像两个物种。

　　他看见她，有些意外，“彩凤？”

　　“哦，是我。”

　　从某种程度上，又是亲戚。因为，他是她未婚夫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在燕子村这样讲究宗法血缘的小山村当中，他和她就是一家人。

　　只不过，他和她现在还是陌生人。

　　彩凤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大哥，您这是户外爬山？”

　　“嗯。”白小奉手指在地图上轻敲了一下，“长辈说这里有明代长城，我过来看看，这里的景色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可是，这就是明长城啊！”

　　彩凤指着眼前这个小土丘顶部的一坨断壁颓垣。
　　几百年下来，原来平整的墙头现在都烂了，残破的屹立于众山之巅。
　　现在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雄浑，城墙被黄土埋住了，植被倒是特别好，一个门洞旁边还树着几棵巨大的松树。

　　彩凤用手一指，“大哥您看！这些都是明长城，真实的长城！青砖和长条石上面还刻着大明成化年间的字样。这些大青石质量实在太高，当年那个年代老百姓心都实诚，工程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后来明朝倒了，蒙古人和满族人进来，长城也没什么军事上的功用，几个世纪下来，这些大青石很多都被燕子村的长辈们搬到家来盖房子，你们老勋家后面的老屋的北面墙的砖还是你太爷爷从这里扣回去的！这些年村里不让再搬，于是，慢慢的就把这段断壁残垣的城墙保留了下来。”

　　……

　　苏彩凤这段话讲的那叫一个热情洋溢，似乎可以把历史与现代紧密的结合起来。此处应该有热烈的掌声，但那是幻觉，现实是，此时无人喝彩。

　　白小奉低头仔细看地图。

　　周围，除了山里面的鸟和知了正在卖力喊叫之外，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彩凤感觉自己手指长城的姿势有些累，就收了势。

　　白小奉，“你普通话说的不错。”

　　彩凤，“哦，我去年暑假打工的时候当过导游，需要锻炼普通话。今年学校里面统一考试，练了一学期，我考了一个一级乙等。”

　　白小奉，“哦。”

　　彩凤掏出水瓶喝一口淡盐水，润润喉咙，她想着自己还有很多山路要走，再磨蹭，今天晌午就不能到三姑姥姥家吃中饭了。

　　“大哥，我要走了，今天要赶到山那边的榛子村。”

　　“等一下。”白小奉收拾好地图，“一个女孩子走山路不方便，我开车送你过去。”

　　(*@ο@*)哇～！
　　出门遇贵人！
　　苏彩凤高兴的连表示客气一下的推辞都忘记了。

　　“那太好，实在太好了！感谢感谢！今天我还说出门的时候把俺爹的那个电动三马子骑出来，结果俺娘说要到镇上拉白面，不让用，让我直接走过去。我还说要是走快点，吃中饭之前能赶过去呢！”

　　她直接想要拉开车门，结果白小奉连副驾驶的车门一并给她拉开。

　　这可是电影中的待遇！

　　她开心的有些飘飘然了！

　　看样子，老勋家也能出一个好孩子，这样，勋家的爷爷就不用整天长吁短叹的感慨小七不成器了。

　　汽车走的快。

　　不一会儿，这30里山路就走完。

　　三姑姥姥的家在榛子镇的冷水河边，旁边是小卖部。

　　彩凤下车，还对白小奉表示了感谢，并且看着他把车子开回去，这才去小卖部买了一斤红枣和鸡蛋。

　　三姑姥姥的家不大，小院不大，但是收拾的特别好。

　　人一进门就架起来丝瓜架子，旁边种了葡萄，靠近屋子前面则是两垄地，一行小葱，一行青菜，后院还有几株辣椒、茄子和西红柿。

　　彩凤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三姑姥姥坐一个小马扎上，挨着门口挑拣小米，“三姑姥姥，我过来看看秀草表姐，带了点红枣。”

　　“彩凤来了。”老太太有些没精打采的。

　　家里出了事，秀草表姐回娘家坐月子。但是榛子村里没这个传统，一般出嫁的闺女都是婆子给伺候月子的，秀草表姐的娘心疼姑娘，又觉得她老公出了那种事，实在不好，怕姑娘月子里面伤心落病根，想要好好照顾，但是，现在她们家是嫂子当家，秀草在这里坐月子，她嫂子不干。

　　彩凤刚把红枣和鸡蛋放在丝瓜架下的磨盘上，忽然，她就听见屋子里面有嚷叫的声音：“妈，你可真偏心，这老天爷可都看着呢，偏心会被雷劈！我给你们老王家生了孙子还刻薄我，坐月子的时候不让吃这个，不让吃那个，我还以为你们老王家穷，给孙子都掏不出一口好东西，结果，一看秀草回来做月子，这什么好吃的都掏出来了！鸡蛋要个大的，鸡都要肥的，鲫鱼汤要熬成白汤的，猪蹄子炖的烂烂的，这还一天一天的换着样子吃！我算看明白了，我怎么着在你们老王家都是外人，可不比你们的闺女，嫁了个女婿在外面乱搞，老婆生孩子他不老实，让人家公安给抓了个正着，多丢脸的事儿，就这还有脸回娘家？”

　　彩凤看着三姑姥姥，老太太低头骂了两句娘，但是声音都不高。

　　秀草的嫂子高声嚷了很久，屋子里的秀草妈一句话没有。

　　这年代都这样，盖了房子娶了媳妇，这就是儿媳妇当家，到孙媳妇进门，奶奶有个地方呆，这就算孝顺的了，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这年头儿娶个老婆太艰难，彩礼钱能要的几乎倾家荡产。不过，大家也没啥可抱怨的，十里八乡都这样。现在是这样，有钱，给了彩礼，有姑娘愿意嫁就算好事。结了婚，娶回来要好好对待，万一一点不顺心，年轻媳妇怀着孩子就敢离婚，等回娘家，孩子一落地，门外尽是年轻小伙子带着媒人登门，一下聘，连老婆带孩子一起娶回家，显得家里人丁兴旺，五福俱全。

　　秀草的嫂子可得罪不起。

　　彩凤拎着红枣和鸡蛋进屋，表姐坐炕上正哭，旁边孩子哇哇的也哭。

　　她赶紧把东西放桌子上，“别哭，听说月子里哭以后娃娃就丑了，再把眼睛哭坏，那以后长大了会迎风流泪。”

　　转身，她拿100块钱出来，凑到秀草的嫂子面前，“嫂子，别骂了，这大晌午的，让邻居听见又笑话了。这是我妈给您的100块，您给狗蛋（秀草的嫂子的儿子）买点啥吃，我看旁边的小卖店进了坏丽友的蛋黄派，我在城里上学的时候都吃那个，挺好吃的，您多买点。”

　　秀草的嫂子头胎生的是女孩，她婆婆给了她两年的小鞋穿。

　　燕子村这边计划生育和燕城不一样，那几年也没有开放二胎，农村户口的夫妻，第一胎是女孩可以生第二胎，于是，秀草的嫂子生了第二胎，如愿以偿，是个儿子，狗蛋。
　　有了这个儿子，秀草的嫂子就好像有了尚方宝剑，彻底过上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幸福生活。

　　但是，再怎么着，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她拿过彩凤给她的100块，“彩凤啊，我知道你妈和他们老王家是一家人，你们向着他们。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聊，我让我婆婆做饭去！”

　　一听这话，秀草的妈赶紧走，去厨房开始折腾饭。

　　今天就她们四个人吃饭。

　　秀草的亲爹和哥都在城里打工，因为要娶秀草的嫂子，他们家东拼西凑的拉了一堆饥荒，这都是要还的。幸好爷俩有手艺，是不错的泥瓦匠。他们的工地就在燕城，离家不远，已经比邻居那几户好很多。那几家的男人们都在一线大城市，只有过年才能见上面。

　　不过，这也好，见不上面就不会每天夜里捣鼓孩子，省钱了。

　　“表姐，这个，……”

　　“呜呜，~~~~(>_<)~~~~”

　　一看见彩凤那张光鲜的小白脸蛋，秀草开始哭，并且哭起来，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