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73、第三十五章 黑暗与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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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双手撑着粉嫩嫩的小脸，百无聊赖地坐靠在附近的桃树下看自己练剑。意识到这一点时，小聆风只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女人素来善变，孩子对新鲜事物的兴趣往往维持不了多久，何况万俟雪韵是一个女孩。
　　手中利剑出鞘，破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眉头一紧，暗念剑诀，舞出一招“秋风漩笛”。犀利的剑气激得桃花瓣纷纷扬扬，宛如在虚空之中拉上一道风情万种的花帘。透过帘子，他下意识用余光去找寻少女的身影，未果。
　　眉头锁得更紧。
　　“真是难得，你似乎没有心思练剑。”小无痕的声音远远传来，也不知他在一旁看了多久。
　　聆风瞥他一眼，不语，重复着“秋风漩笛”的起手式。又一道花帘铺开。
　　无痕走近些，仔细研究眼前人的神情，笑得高深莫测：“出剑太慢，力量较往日弱了三分，剑锋的位置偏了两分。从你此刻的剑术可见，你现在必定是心神不宁、五内郁结。虽说情绪波动不大，但也足够致命。聆风，说实话……现在的你，连我也打不过。”无痕的眸中闪烁着分明的挑衅。
　　回剑入鞘，聆风狠狠地瞪他一眼，向林外走去。
　　“等等。”无痕身形一动，转瞬便挡在他身前：“我知道小雪现在在哪里。”
　　停下脚步，聆风挑眉看他。
　　风无痕轻轻叹了口气：“该怎么说你们呢……你一定是最不希望她在那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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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魂钟※
　　不握剑的右手冰凉得近乎失去知觉。腕上，金制的守魂符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纤纤红线宛如一道淡淡的血痕紧贴肌肤，乍看触目惊心。这昆仑建派以来被供为宝贝的符咒，此刻倒更像是不知不觉吸食人血的魔鬼。
　　“那是嗜血之物，会在不经意间吸光你的精血，吞噬你的灵魂。若是戴得太久，死后连阎王爷都不会收留你！啊，快看，你左手的血已经快被吸干了，快看啊！……拿下来！快把那东西拿下来！拿下来啊——”
　　尖锐刺耳的叫声透过耳膜贯穿他整个大脑，非男非女的音调诡异异常。而他只是将眉头锁得更紧，前行的步伐却不由稍稍一缓。
　　“公子请快些走，过了这段路就不会再有这些扰人的厉鬼了。”前方带路的透明人形顿了顿身形，急促而礼貌地催道。那是少女模样的魂魄，散发着幽幽蓝光。见对方下意识低头去看右腕上的细线，她又补充道：“这的确是昆仑派的守魂符，公子莫要多虑。有它在，那些冤魂也只能在远处说些动摇人心的话，决计不敢接近与你半分。”
　　郁风冀闻言颔首，大步赶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随着那道影影绰绰的人形，不知要走向何方。细细算来，引魂钟不过十几人合抱那般大，以他们的脚程，早该走到另一侧钟壁才对。念及此处，他握剑更紧。
　　“我、我叫幽蕴。”魂魄踌躇着开口。见郁风冀毫无反应，她沉默了半晌，下定决心般略微扬起声音：“三年来占据万俟姑娘肉身，迫使众人以为她失去记忆的，就是我。”
　　郁风冀陡然怔住，第一次抬眼认真地审视这引路的鬼魂。她道行显然不深，只能勉强勾勒出隐约的人形：头、肩、臂、身躯、腿，除此之外，细节处均十分模糊。然而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谦卑而善良的——诚然，像极失忆后的万俟雪韵。
　　“那这三年内，万俟姑娘的魂魄又在何处？”郁风冀挑眉，漆黑的眸子看不出色彩：“这？”
　　幽蕴回过身来：“不。万俟姑娘三魂七魄散落人间各处，她亦是花了整整三年时光才拼凑出完整的灵魂。”她低下头，想起归还肉身那日两人身形交错时的对话，轻叹：“她真的很厉害，只要力量稍稍加强，便立马找到我，尽全力赶我走。三年来，从未放弃……”
　　随着她的语调越发虚无缥缈，郁风冀双目渐渐眯起，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自从进入引魂钟，他便再没有笑过，仿佛平常云淡风轻的神情，只是一种对外界的掩饰。那么，真正的他，又是怎样的？
　　幽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他身前。丝毫不畏惧他所散发出的暴戾气场，幽蕴抬起几近透明的手臂。她的右腿登时化为一团幽蓝雾气，转瞬飘移至右手手腕处，幻化出纤长美丽的手指，指尖缓缓接近少年俊秀的脸颊，口中喃喃道：“寄宿于万俟姑娘体内时，你不是这么对我的……”
　　郁风冀瞳孔蓦然收缩。
　　就在此时，数十道厉风自四面八方呼啸而至，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整个空间，齐齐向他撞来！他一惊，下意识欲拔剑，却感到右手腕一阵生疼。垂眼看去，只见守魂符金光暴盛，红线抽紧，仿佛死死嵌入他皮肤之中。
　　俯冲而来的厉鬼似是极其惧怕那金色光芒，堪堪改变方向擦着那金芒黯淡处掠过，却又像是不肯放弃近在眼前的猎物般，低吼着徘徊在他身侧，虎视眈眈地盯着腕上的金制物。尽管无法接近，他们怒极之下的愤懑仍清晰地传入郁风冀耳中：
　　“没错，就是他！我认得他的灵魂，就是他杀了我！”
　　“背负这么多的血债，居然还敢只身入钟，他胆子也忒大了！”
　　“杀了他，杀了他！我恨他，我恨他！”
　　“呸，守魂符……那帮可恶的昆仑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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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蕴自是听见了这些怨怼之语，不安地催促道：“公子请快些走。过了前面的结界，厉鬼便不敢再缠着你了。”语调中透着焦急。
　　一个人所杀之人越多，便越容易被厉鬼缠身。那些心怀怨念离世的人们，被复仇的烈火灼得失去本我，不愿转世、不愿轮回，甘愿化为厉鬼逗留游荡于人世间，寻找那个将他们送入地狱的人。幽蕴担忧地看向郁风冀，不自主地一愣。
　　只见他横剑于胸前，右手抚上剑鞘，沿着精致的雕纹缓缓向上，最终触及冰凉的剑柄。左手握剑更紧，食指指腹轻轻摩挲鞘上凹凸的纹路，似是在留恋，又似是在怀念。半晌，他终是不舍地将目光自剑上挪开，冷冷环视四周，低低道：“莫非你们还想再死一次？”
　　忿恨之声均是一顿。纵使化为厉鬼，他们仍对他十分畏惧。
　　——这白衣少年竟是连厉鬼都害怕的存在。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魔鬼！”尖锐嘶哑的叫声划破短暂的沉寂，一道影子陡然闪到郁风冀身侧，破空声转瞬即至。他出现得实在过于突然，连身为魂魄的幽蕴都微微一愣，竟有钟内鬼魂练就了如此快的身法？
　　郁风冀尚未看清来者模样，唯有判断对方攻来的方向举剑抵挡。“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郁风冀身形猛地后退几步，挑眉，左手臂微麻。对方的力量似乎稍稍胜过他鬼魅般的身法——不错，鬼魅般。手拿“有形”之兵刃，与“有形”的自己过招……引魂钟之内，竟有魂魄以外的异物。
　　“不、不可能！”幽蕴捂嘴惊呼，“他怎能通过引魂之阵？”
　　龙吟声起，利剑出鞘。身形交错间，郁风冀借着剑光看清了对方的双眸：血红瞳孔，纯黑眼白！竟是血魔教徒！难怪丝毫不惧他腕上的守魂符，郁风冀眉头紧锁，敌人是魔。
　　思忖间，又一道攻势破空而至。郁风冀举剑再挡，抬眼望去，见那魔物手中拿的是一把巨大的斧子，顺势“哐”地砸在手中宝剑之上，火星又起，细长的剑身竟出现肉眼可见的弯曲。他腹中真气运转，硬生生接住这一下，冷笑：“没想到昔日洛阳城赫赫有名的‘千斤斧’王大侠，竟甘愿出卖灵魂、堕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