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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切花语皆情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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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十六,一场冬雨后,大街上越发的清冷。
青楼大厅里,一片杯盘狼藉,苏甜儿揉搓着双眼,步出房门,看似非常疲倦。她混混沌沌地步下楼梯,不想在拐角处,扑腾一下,直愣愣给绊了个趔趄。
苏甜儿连忙回头定睛细瞧,嘴里不禁骂道:“哪个?!差点绊死老娘!”
“甜儿姐……”懦懦啜泣声。
“小酒儿啊,我当是谁呢,大清早的不睡觉,蹲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小酒儿泣不成声。
苏甜儿爽性坐在楼梯上,一副大家姐的样子,安慰道:“怎么啦?青天白日的哭什么?”
小酒儿边听边摇头,豆大的泪珠子,只管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妹妹,也被我娘给卖了……”过了半晌,小酒儿才欲言又止说了出来。
“呸,杀千刀的!”苏甜儿气得掐腰骂道,“卖哪儿去了?咱家吗!”
“不是……说是别家的妓馆,昨晚已经接客了……”
“姐姐,你说,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小酒儿的心中,如同五味翻腾,她一头俯在苏甜儿的怀里,嘤嘤地哭着。
苏甜儿揽着小酒儿,疲倦的面容里,难掩悲伤。
门外风铃,玲玲作响。
“今天送的是什么花啊?”苏甜儿欠身问道。
“回甜姐儿的话,是红梅,带着冰珠儿的红梅花!”
“小酒儿,快来看,瞧这梅花,多俊!”苏甜儿撷下一朵,插与小酒儿的鬓间。
小酒儿年龄小,有了花戴,终于破涕为笑了。
苏甜儿一边给她簪着花,一边道:“咱们是卖笑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只能笑,不能哭,你可记着了,小酒儿!”
当日入夜,西湖旁的宅子里,李清照正发着高烧,呓语着。
一旁的萍儿,一边洗涮着毛巾,轻轻为她擦拭额头,一边不禁感叹道:“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二日清晨,萍儿正端着药进屋。看见李清照已经拥着被,坐在床上了。
萍儿赶紧把药汤搁在桌上,趋步上前扶她,惊喜道:“菩萨保佑,您可算是醒过来了!”
李清照目光有些呆滞,仿佛不知今夕何夕,愣愣地道:“我这是……在哪儿呢!”
“昨儿个晚上……您忘啦?”萍儿道。
“你……你都知道了?”李清照想起昨晚的事,不免有些害臊。
“昨儿晚上,下那么大的雨,多亏了张大官人……“”萍儿道。
“李清照有点心乱,踌躇转移话题道:“你火上做了什么,还挺香的!”
“哦,今儿早晨,也是那个张大官人,打发底下人送来的,这是寒菊,清热败火、驱寒解痛,管用着呢!他特意嘱咐,说等您醒来,让我熬给您喝的,大冬天的,这玩意儿,可不好弄了!”
萍儿把汤药端到李清照唇边。
“‘宁可枝头抱香,不曾吹落北风中’……”李清照心头一暖,紧接着就发了汗,病痛也跟着好了大半。
“他还说,先下他正休假,住在城里的一个外宅里,离咱这儿不远,说您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萍儿道。
“怪难为她的……”李清照不禁余意绵缠,对萍儿道:“你快到他家去一趟,给人家回句话去……”
“说您好啦?”
“不!就说……官人的心意,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这场大雨,恐勾犯起了旧疾,怕还得卧床休息段时日,等他人痊愈后,再亲自登门叨扰致谢。”
“您,这是……”
“你就依着我的话去做吧……”
“可我平白无故去,有什么意思呢!总得有个营生,我才好去搭讪呀……您不妨也回赠他一件东西,既有了因由,还显得咱知礼数!”萍儿提醒道。
窗外的空气,依旧湿润,清凉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徐徐地渗了进来,使人神清气爽。窗外大朵的山茶花开的正旺,粉嘟嘟的花瓣上,盛着点点水珠,各个儿都是那么的娇艳欲滴。
李清照想了想,伸手指着窗外的茶花,笑着对萍儿道:“也罢了,摘几朵山茶花,给他送了去吧。”
“人家大雨天的,送您回来,又赶着送了这么些贵重的东西,您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在门口摘这么几朵花,就把人家给打发啦?!”
李清照笑道:“送去吧,放心,他明白。”
萍儿听了,只得挎了一个篮子,采了几朵新鲜的茶花,往张汝舟家去。
跟门廊上的小童打听,原来张汝舟出门会客去了,不在家。遂将花与花篮一并交给了他家里的下人仆妇,抽身回去,一路盘算着,不解其意。
傍晚时分,张汝舟吃完酒,醉醺醺地回到府中,见厅堂之上,一花篮放于桌上,遂问其因。仆妇按萍儿原话回禀,张汝舟打开花篮来看,展示在他面前的,竟又是另一番景象:早上还亭亭玉立的山茶花,如今早已枯败凋落。握在他手里的,不是一株娇艳欲滴的花,而是一根枯萎欲死的杆儿……
张汝舟拿起发黄的花瓣,轻嗅一下,满脸陶醉。
“来人,扔了吧!”花瓣散落一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