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白丁子

1、蔓珠寂寞开

　　你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是看见我在小店里喝酒，穿着一身红衣，招摇抢眼．
　　而我第一次见到你，却比那时更早．
　　是在大漠．
　　当时你一身戎装，骑着名叫照夜的汗血宝马驰骋在沙场上……马蹄扬起黄沙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透过昏黄的夕阳看到你手上的长枪闪动，鲜血四溅。
　　其实那个时候你比我更招摇抢眼，只不过你全身心投入战斗而不自知。
　　而我身穿红衣那次，是故意让你看见的。
　　你说请我喝酒，但你却先醉了，我笑盈盈地看着你趴倒在桌子上，眼眸惺忪，嘴巴里面还喃喃自语。
　　抽出早藏好在腰中的匕首，我把玩着在你脖子上轻轻划过，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你：“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喝醉酒是很危险的，比如现在，我可以要了你的命……”
　　你看着我笑，大声而含糊地回答：“我征战沙场那么多年，这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今天你想要，我便送于你……来来来，拿去便是！”说着便要来拉我的手.
　　我吃了一惊,匕首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铮鸣.
　　我怎么忘记了？即使你喝醉了,你也还是个将军。
　　你是个不怕死的人。
　　我莞尔，坐在你桌子旁边，托着下巴对你说：“我挺喜欢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叶无声……”你含混地回答，冲我一笑，“你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我记得很久以前，当我懵懵懂懂地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那个温和美丽的人，对我说：“你的名字，就叫蔓珠吧……”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却说不好，你固执地叫我乱红，说我穿红衣很好看，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我真适合红色，还是因为你因嗜血而偏爱红色。
　　我只知道，那天我因为你一句喜欢，就醉了。
　　醉到万劫不复。
　　你说，你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女子，能够在恶劣的大漠生存。
　　其实我不能。
　　你去作战的那些日子，我曾离开这里，回到我的故园，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呆在南方，春天，秋天，在河边上发呆。
　　直到有天，我发现你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想过你为什么会来南方，我、一直以为，你就应该身披战甲，在大漠纵情驰骋……
　　但是现在，你却青衫纶巾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依旧是红衣，对你的出现，甚至有些茫然，曾怀疑是梦，但你怀抱温暖，明白地告诉我，这都是真的。
　　你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你已经大获全胜，现在就要上京面圣。
　　我突然冲你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你肯不肯辞了官，跟我去大漠开家小店？”
　　你笑：“有何不可？”
　　你同我击掌为誓，你转身的时候，我有想过问你，会不会后悔，但转念一想，恐怕是自己太不信任你，若有个男子肯从大漠不远万里来南方寻你，他答应你的事情，怎么会反悔？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不是人类。
　　我只是黄泉路上的一株蔓珠沙华，得百花仙子垂怜，列入仙班。
　　我每日在奈何桥边上，听鬼魂们的哭诉，孟婆的唠叨。
　　你杀了太多人，即使你知道，有些本来是无辜的，但他们对你来说是敌人。
　　那些腥风血雨，早已染红了黄泉路。
　　我本下定决心，想杀了你，祭了那些冤魂。
　　可是，我却没能狠心下手杀你。
　　而我现在，还要剔去仙骨，毁了我几千年的道行，只是为了同你在一起。
　　众花仙的愤怒火焰几乎要把我烧死，但是我忍下来了。
　　擦干嘴角的血迹，百花仙子淡淡说了句：“你可以走了……”
　　我蹒跚着离开我的故园，它已经不属于我了。
　　一个蔓珠离开，还会有下一个蔓珠……
　　而我，只是你的乱红……
　　我在大漠等了你三年……
　　小酒肆早在我手下经营起来，旗幡被风沙吹得哗哗响。
　　今天是腊月初九，天下着大雪，我烫了一壶酒坐在窗边上等你。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人说，你早做了皇帝的驸马，高官厚禄。
　　有人说，你功高盖主，侍宠骄纵，惹得龙颜大怒，将你斩首示众。
　　有人说，你又被皇帝派去打仗，战死沙场……
　　我谁也不信。
　　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们约定好的大漠这里等你。
　　就象你当初南下寻我一样，我坚信，你也会在大漠找到我。
　　天气很冷，酒肆里，只有一个烂醉的酒客陪着我。
　　他已经醉了三日，每次酒醒，都会要更多的酒。
　　我没想过，他是否能付清酒钱。
　　因为同他饮酒很畅快。
　　如果你回来，我想你会很高兴看见他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只是，我还是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