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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静妃(完) ...

  •   博果尔死了,据说是自杀,贵太妃痛不欲生。

      静妃是在他死后好几天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当然,随着这个消息一起的,还有新近入宫的董鄂氏乌云珠。

      而不久以前,博果尔,那个年少的充满朝气的孩子,就在这里,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静妃缓缓的走到大殿中间,蹲下/身来,抚摸着粗糙的地毯。

      ——他解脱了,可自己呢?

      当她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在选秀中见过乌云珠。说实话,当时她的注意力都被更加鲜艳一点的佟腊月夺去了,根本就没有在乎旁边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乌云珠被贵太妃求回去嫁给博果尔之后,她对她的兴趣就完全消失无踪了。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看似柔弱的女子,一步步的,抢走了皇帝的心,逼死了自己的丈夫。

      侧宫的守卫依旧没有换,甚至还对她有些纵容。静妃知道,这些都是在姑妈的授意之下的,这宫里,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姑妈的眼睛。不过那又怎样?她从科尔沁草原嫁过来,就是为了巩固蒙古在朝中的地位,做姑妈手里的一杆枪的。

      靠着女人来拉拢别人,表哥真是太能干了!静妃忽然笑出了声。是啊,表哥跟她说过,他要娶这个女人,要娶那个女人,统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联合八旗贵族,而她的吃醋完全就是无理取闹。原来江山社稷是几个女人就能控制得了的!女人的作用原来那么大!没有用就没有用,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说这么多理由有意思吗?如果说娶其他女人是不得不为之,那么乌云珠算是怎么回事?董鄂氏的家族这么有用吗?有用到能够让皇帝逼死从小就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弟弟,不顾一切的要将她接进宫?

      放屁!

      虽然受过贵族教育,可静妃还是不由得想到了这句粗话。她初嫁时的掏心掏肺算什么?她对表哥的牵肠挂肚算什么?她在那六个夜晚的欣喜若狂算什么?统统比不上别的女人一个温温婉婉的微笑,在表哥的眼里,自己就是犯贱!

      “哈哈哈!”空荡荡的侧宫里,女人放肆的笑四处回荡,刮在人耳朵里热辣辣的刺痛。静妃终于想起了当年吴克善的教导:“嫁了以后,要对皇上若即若离,适时的要温婉体贴,你的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

      她懂,她当然懂,只是,她的骄傲不屑她去这么做!她不是笨蛋,她只是希望能有个男人能看到她的好,能容忍她的任性,能好好的爱她,即使这个男人不止她一个,只要看在那点好的份上,她也认了。

      静妃猛的攥住拳头,锋利的指甲刺入掌心,鲜血一点点的滴了出来:福临,乌云珠,姑妈,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岂不是合你们的心意?你们毁了我,就算不能报仇,也要让你们付出点利息!

      董鄂氏一进宫没多久,福临迫不及待的将她封为了皇贵妃,如果不是现在的皇后没有什么错,他甚至想要再度废后,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天底下最高的位份。为此,顺治和孝庄争执了不止一次,慈宁宫的瓷器更换了也不止一批,最终的结果,顺治始终没有能争得过自己的母亲,他心爱的乌云珠只能屈居皇贵妃之位。

      不过,在位份上委屈了她,他便会在其他的地方补偿她。乌云珠入宫三个月以来,霸占了皇帝所有的宠爱,就连初一十五,皇帝也没有去到皇后那里哪怕是做一个样子。这种行为当然是要被御史批评的,帝后不和可不是什么好事。福临在太后那里受的气终于找了个发泄的地方,一口气痛骂了好几个官员。

      这些静妃统统不知道。她只知道,乌云珠进宫了;乌云珠宠冠后宫了;福临再也不去其他女人那里了——原来表哥也是可以做良人的,只不过,不是她的良人。

      这么说,她在少女时代做的那个梦该醒了,虽然她现在依旧很年轻,可是心态却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一般。

      从头到尾,福临都没有爱过她。他需要的是一个温婉的全身心依赖他的女子,而不是一个热情得如同火一般的她。那么,既然不爱,为什么还有那六次呢?是了,她还有个皇后的名头,还有个娇嫩的身体,还有着出众的美貌。

      “哇——”静妃忽然冲到角落里,无声的呕吐起来。她的父亲吴克善也有着不少小妾女奴,可他对母亲始终是尊敬的,那些女奴才是他发泄的对象。从小她就知道,她是会嫁做正妻的,所以,她是注定会得到丈夫敬爱的。没有想到,现在她居然沦为被侮辱被泄欲的对象!

      静妃疯狂的奔到卧室,将那六个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做出的荷包翻了出来,用剪刀一刀刀的绞碎,与此同时,绞碎的还有她自己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此时的顺治哪里还记得在冰冷的侧宫里还有着他的废后,就连三宫六院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只有乌云珠一个。

      “福临,你不能日日都在我这里,若是太后生气便不好了。”柔弱的女子温言相劝。

      顺治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放心。时间长了,皇额娘定然会看出你的好的。”

      “嗯。我一直都信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了你,我一定会用心侍候太后。你们毕竟是母子,太后也是为了你好。”

      两人情意绵绵,听在一旁伺候的人耳朵里,却是心头大震。

      和皇帝在一起都能“你”来“我”去的,且能不动声色的给太后娘娘上眼药,这个皇贵妃娘娘不可小视,看来这宫里的风向又要变了。

      时间过得很快,可是对侧宫里的静妃来说,一天和一百天根本没有什么分别。每天早晨,太阳照常升起,她便会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走来走去。由于孝庄的原因,她的吃食并没有被克扣,虽然妃子的份例和皇后的份例相差太多,可她还是努力的将东西都吃掉,反正现在她也没有了试吃宫女,也没有了不超过三口的规矩。地方太小了,根本活动不开,她只能用走路来锻炼身体,然后在累了的时候,看着那四面墙围起来的方方正正的天,脑海中想到的却是科尔沁的蓝天、草原、雄鹰和英勇的儿郎。

      她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现在成了静妃唯一的渴望。福临表哥抛弃了她,太后姑妈对她满腹失望,就连亲阿玛吴克善也放弃了她,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她要为了自己,好好的活着。

      孝庄和福临的斗争日益激烈。福临到底年轻,被孝庄压制得步步受困,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有在面对乌云珠的时候,他才会舒服一些,乌云珠,就是他心灵的归宿。

      因此,他对选秀毫不热心,如果不是孝庄的压力,他根本就不想到其他嫔妃那里去,就连佟腊月所生的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也得不到他的半点欢心。

      与此同时,静妃仁娜那个偏僻的院落,来了个小小的客人。

      “你是谁?见了本阿哥为什么不行礼?”小小的玄烨鼓起包子脸,背着手,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

      仁娜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开口:“我是个不祥的女人,阿哥不应该到我这里来,你走吧。”

      “为什么?”到底还是小孩子,玄烨被勾起了好奇心。

      仁娜蹲下/身,摸了一下他圆滚滚的白嫩的脸,心酸得差点掉下泪来。

      孩子,活生生的可爱的孩子!她本来也是可以当母亲的,她本来也是可以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孩子的,她本来也可以的……

      “你不要哭啊,我给你吃点心。”玄烨被她身上突然蔓延出来的那一股无边无际的悲伤吓得后退两步,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很大人样的劝她,“你吃吧,我不会告诉人家的。”

      仁娜慢慢的拈了一块放在嘴里,笑道:“你的额娘,是佟腊月?”

      玄烨奇道:“你怎么知道?”

      仁娜叹了口气:“她现在,还好吗?”

      曾经,她恨佟腊月,恨到了骨子里,在听说佟腊月怀孕的时候,她一心想要打掉那个碍眼的肚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多少的恨都烟消云散,唯有对福临的那份恨,却越来越清晰。无论如何,佟腊月和她一样,只是个被乌云珠打败了,又被福临伤得体无完肤的女人——至于多了个孩子?这是幸,抑或是不幸,谁又知道呢?

      玄烨歪了歪脑袋。面前的女人很好看,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甚至比父皇最爱的贵妃娘娘都好看得多。好吧,私心里,他觉得额娘是最好看的。这么好看的女人为什么会住在这种荒芜偏僻的地方呢?她应该穿着漂亮的衣服,戴着精致的首饰,然后高高端坐在自己的宫殿里的。

      “三阿哥,你在哪里?”外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嬷嬷仓皇的撞了进来,一抬眼看见静妃,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见过这位,这位……”

      这位是什么?她是新近入宫的奶娘,这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地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若是说娘娘,那穿戴又太过普通,若是说宫女,那通身的气派又不是假的。

      “回去吧,谢谢你的点心。”仁娜抚了一下玄烨的脑袋,“不要再来了,这里终究是个不祥的地方。”

      两天后,仁娜的侧宫,来了个穿戴富丽华贵的女人,她微笑道:“你怎么想起我了?”

      佟腊月缓缓的步入,一边打量着侧宫的布置,笑道:“皇后,不,静妃姐姐,不欢迎我吗?”

      “我这里可没有茶水。”仁娜淡淡的开口,径直走进了内殿。

      佟腊月也没有说什么,跟在她的后面,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你见过玄烨了?”

      “他叫玄烨啊,很聪明。”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了。”佟腊月叹道,“你知道吗,董鄂氏有孕。”

      “你想干什么?”仁娜眼神一转,“想用我做棋子吗?”

      “皇上,皇上的样子你没有看见,”佟腊月低声泣道,“他开心得大笑,他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

      “第一个孩子?”仁娜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他的性子。”

      佟腊月抓住了仁娜的衣袖:“静妃姐姐,算是我求你了,若是可以的话,以后,以后我会让玄烨好好的奉养养你一辈子!”

      仁娜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辈子?我的一辈子不是早就完了吗?在被送到这个高高的宫墙里的那一刻,我的一辈子就已经完了。”

      几个月后,皇贵妃董鄂氏产下皇子,顺治帝笑曰:“此乃朕第一子!”,力排众议,立董鄂氏为皇贵妃,赐明黄服饰,享百官朝拜。

      “第一子?”孝庄轻轻的合上杯盖,“那也要看他能不能平安长大。把这个消息告诉博尔济吉特氏。”

      “是。”苏茉儿一阵心惊,默默的退了下去。

      当晚,仁娜便听到窗外两个嬷嬷在八卦,将董鄂妃乌云珠受到的皇宠夸张的描述了出来,为了皇贵妃停了皇后中宫笺奏,又将小阿哥盛大的洗三宴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还有那小阿哥刚出生就被封为和硕亲王等等。

      “听说,皇贵妃娘娘吃的用的,比皇后主子的都强呢。”

      “你作死啊,说这种话。”

      “这是什么地方,就算说一说有谁能听见吗?我告诉你啊,听说皇贵妃主子吃饭用的碗,都是金子打的!”

      “这么厉害?皇上不是说要厉行节约的吗?”

      “那也要看谁。短了谁的也不能短了皇贵妃娘娘的啊。”

      仁娜听不下去了,退回自己的房间,只是冷笑。原来,她性子直,脾气笨,被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吗?她这么适合做一竿枪,指哪里打哪里吗?

      好啊,既然这样,她也不客气了。就算是做枪又怎么样,她要做的,是报仇。

      和硕荣亲王晚上睡觉的时候,房间的窗户不知道被谁偷偷的打开了一道缝。正月的天气,滴水成冰,那一道小小的缝隙足以让屋里那个脆弱的孩子病入膏肓。而他的父母,这个时候却在温暖如春的内殿里情意绵绵。天明的时候,窗户重新被关得严严实实,可这个不满三个月的婴儿,已经冻得面色铁青了。

      虽然有太医,有无数珍贵的药品,那个孩子还是没有能够熬过正月。正月二十四,和硕荣亲王卒,皇贵妃痛彻心扉,哭晕过去好几次,恨不得以身代之。

      冰冷的侧宫内,仁娜笑得阴阴的。没错,是她动的手。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好姑妈和佟腊月两个人在里面做的事情。如果不是姑妈的安排,这个集万千荣宠在一身的孩子,身边的嬷嬷和宫女怎么可能对温度下降的房间若无其事;如果不是佟腊月在其中插了一脚,第二天一早赶去的太医怎么可能速度这么慢?

      可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那么那个害她如此的女人也必须如此——反正她是个疯子,疯子做事,哪里可以用常理来揣摩!

      因为荣亲王去世之事,乌云珠悲痛欲绝,却丝毫不见憔悴。整个人如同化成了一弯春水,美得惊心动魄,福临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与粘在一起。

      与此同时,太后对顺治帝终究心灰意冷,将重心放在了孙子玄烨身上,将他接到慈宁宫亲手抚养。随着日日请安的时候能看到这个孩子,福临对他也有了几分喜爱,和乌云珠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会提起。

      “玄烨,真的这么可爱吗?”乌云珠抬起头,柔柔的问着,眼里闪烁过一丝莫名的光。

      福临点点头:“赶明儿我让他来给你请安。如果你喜欢,我就把他养在你名下。”

      “真的吗?”乌云珠又惊又喜,“我真的可以再有一个孩子吗?”

      福临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在这个宫里,你想要谁都可以。”

      这个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迅速烧遍了整个后宫。佟腊月如同雷击,半响都不能动弹,而慈宁宫的太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狠狠的摔了一个杯子。

      “静妃姐姐,救救我!”

      面前的佟腊月哭得毫无形象,半点也看不出当年的美貌。仁娜静静的看着:“你想要我杀了她的孩子,我做了。你现在还想要我杀她。下一步,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杀福临?”

      “不,不,”佟腊月恐惧的摇头,“你没有杀人,没有,我也没有让你杀人,没有!”

      “做了就做了,何必不敢承认呢?”仁娜站了起来,一步步的向她逼近,“你以为,我深爱着皇帝,所以会醋意大发,是吗?你错了。或许我曾经爱过他,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爱了。”

      佟腊月惊恐的站起来,连连后退——已经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是皇后了,为什么还是有这么逼人的气势?为什么还是有着这样的美貌?

      仁娜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我去会一会她。不过,佟腊月,你要记住,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吃醋,为的是我自己。就算是死,我也要报完了仇,然后死得轰轰烈烈。”

      承乾宫和侧宫自然是不同,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仁娜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后,紧了紧身上宫女的衣服,低头走了进去。

      如果不是姑姑的安排,她不可能如此的顺利。一次这样,两次也这样。看来,姑姑对这个女人也是深恶痛绝的。

      仁娜讽刺的笑了笑。皇太极的时候,姑姑并不得宠,输给了亲妹妹海兰珠;而好不容易登上太后宝座的时候,儿子却被和海兰珠相似的乌云珠勾去了三魂六魄,姑姑能喜欢她,比科尔沁草原变成汪洋大海都要艰难。

      由于要把玄烨抱给乌云珠养,今天的福临抚慰性的去了佟腊月那里。而孝庄派人,将皇贵妃身边得用的人都一一的支开,只留下几个自己的暗桩。

      见到静妃进来,而伺候的下人统统退了出去,乌云珠一时有些惊慌,娇声喝道:“你是谁?”

      “我是谁?”仁娜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你不认识我吗?是了,当年你选秀的时候,我高高的坐在上面,你连头都不敢抬。”

      “你,你是……”乌云珠有些了然,“你是废后,是静妃……”

      “是啊,我是废后,哪里比得上皇贵妃这么金醉玉贵呢?”仁娜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啧啧啧,长得也一般,怎么勾/引得两个男人对你这么魂牵梦萦呢?”

      “你,你大胆!”这句话一下子撕开了她一直牢牢掩盖的伤口,鲜血淋漓。乌云珠瞪着她,叫道:“来人,去请皇上!”

      “皇上?你除了叫皇上还能做什么?或者说,你除了叫皇上还会做什么?”仁娜冷笑一声,“哦,我忘了,你会作诗,会下棋,会画水牛,所谓精通琴棋书画。我听说,汉人有一个地方叫做青楼,那里的女人,只要高级一点的,也都精通琴棋书画。”

      “噗——”乌云珠本来身体就欠佳,被这尖酸刻薄的话一说,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仁娜完全不为所动:“皇贵妃,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做了。我不是男人,也不会被你这副柔柔弱弱的姿态勾引。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科尔沁草原,每个正妻都要掌管部族所有的牛羊,还有部落所有的内部事务,只有女奴,才是专门负责柔柔弱弱的,正妻没有柔弱的权利!你看看你,身体如此娇弱,说两句还会玩吐血,走两步还会娇喘吁吁,完全就是一副女奴的做派。还好意思位列皇贵妃,手握中宫笺表,你就不照照镜子吗?你就不知道自己不配吗?”

      乌云珠喘息着:“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福临不喜欢你,你就过来侮辱我吗?”

      仁娜冷笑:“皇贵妃,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痴痴爱着皇帝的皇后吗?错了。像福临这种男人,他配不上我们科尔沁的女人!他一心喜欢的是像你这样以他为天以他为地的女人,出了些事情只会娇滴滴的喊‘福临’,也不管他做得做不得。你以为自己是万人之上了,连皇后都要对你退避三舍,后宫里你唯一惧怕的只有姑妈。你忘了,还有我呢。我可不是现在的皇后那般的好性子,惹恼了我,谁都不要想好过!”

      “你,你想干什么?想要我开口将你从侧宫中放出来吗?”

      “放出来?福临敢放我出来吗?他怕我,他怕杀人,怕放火,怕小偷,他连女人都怕,他哪里敢放我出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想不想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乌云珠瞪大了眼:“难道,是你?”

      仁娜阴测测的回答:“不是我,是你,是你的好福临,是你们两个,亲手逼死了你们的孩子。那天晚上,如果你不和他在内殿谈论诗词,如果你在情深意重的时候想一想你的儿子,如果你们半夜的时候,随便指一个嬷嬷去看一看你们的儿子,他都不会死!你沉浸在花好月圆的时候,想过你儿子没有?你沉浸在福临的柔情蜜意之中,想过你儿子没有?连做额娘的都不想,你还指望谁来想?”

      “我看见特穆博果尔了。在他去世之前,他早就知道你和福临的奸/情,在我的侧宫里放声痛哭。在他去世之后,我也看到他了,他在你的承乾宫,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的福晋和他的哥哥!”

      “啊!”乌云珠惊呼一声,缩到一旁,瑟瑟发抖。博果尔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被仁娜这么一说,她仿佛觉得博果尔就站在面前,阴森森的看着自己。

      仁娜俯下/身,声音里饱含魅惑:“听到没有,博果尔在哭呢。他被骗了,被最亲近的两个人骗了,他在不甘心,他一直一直的在看着你……”

      乌云珠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寝宫的,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心腹宫女嬷嬷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或许,她真的没有出现过?被关在侧宫这么久,她会不会已经死了?那么说,出现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鬼?还有博果尔,博果尔也在吗?

      “啊!”乌云珠捧住脑袋,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本身就是个性子细腻心思重的人,仁娜的话就如同毒蛇一般在她心头缠绕,可是她又偏偏不能告诉福临这些——难道让她说,是他们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是博果尔的灵魂害死了他们的儿子?

      在这种精神压力下,乌云珠的身子如同废弃的建筑物一般迅速垮塌,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绝望的灰暗。福临每天一下朝便赶往承乾宫,可无论他怎么软言安慰,无论他怎么日夜陪伴,无论太医院送上多少人参灵芝,乌云珠还是病倒了,再也起不来。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皇贵妃薨,顺治帝大恸,罢朝三日,之后,不断接见和尚,竟有意图避世出家。

      太后苦苦相劝,无奈皇帝心意已决,竟然自己剃度,换上了僧袍。太后带着没有出嫁的几个女儿以及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急急的奔跑过来,福临居然一个也不肯见。

      这事情闹大了,就连侧宫的仁娜都知道了几分。那天,小玄烨跑到这里来哭了一场:“皇阿玛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吗?情愿出家都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我很乖的,好好背书,好好吃饭,可皇阿玛就是不喜欢我……”

      仁娜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是静静的陪着他。还好玄烨只不过是找地方宣泄的,哭了一阵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眼:“额娘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好好的孝敬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呢。”

      “我叫仁娜。我不用你孝敬,你能记住我也就罢了。”仁娜摸摸他的头,笑道。

      顺治出家之事越闹越大,孝庄太后长叹一口气,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放纵仁娜去大骂董鄂氏,谁知道这个董鄂氏如此脆弱,骂两句就会死呢?

      苏茉儿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后,静妃娘娘求见。”

      “她还有脸见我。”太后脸一沉,随即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进来吧。”

      当晚,福临念着佛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女人。他抬起眼看了看,随即又垂下眼帘,继续捻动着手里的佛珠。

      “你以为,念佛能洗清你的罪过吗?”仁娜大大方方的在他对面坐下,“我就从来不念佛。我知道,不管我念多少声佛,佛祖都不会原谅我的。”

      福临淡淡的回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是诚心,佛祖定然会宽恕你的罪过。”

      “是吗?那么说,佛祖会原谅你抢夺弟弟的福晋,并逼死弟弟的这件事了?”仁娜冷笑,“做了就做了,错了就错了,何必再假惺惺的信佛,好似自己多么伟大一般。福临,你就是在逃避!”

      “你在逃避!在政事上,你不是姑妈的对手,不是多尔衮的对手,现在,你也不是满朝文武的对手,所以,你就只会欺负比你弱小的人。你对我随意辱骂,发现说不过我,你便对我肆意冷落。原来,我只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你怕我!你怕我的伶牙俐齿,你怕我和姑妈相像的脸,你怕你根本就管不住我!你说你讨厌我的骄横奢侈,讨厌我的粗鲁笨拙,你仔细想一想,自从大婚后,我们见过多少次面?在这么短短的几面里,你哪里知道我的脾气是如何?你扪心自问,到底讨厌我什么?你讨厌的是多尔衮,你讨厌我们的婚事是由多尔衮安排的,你讨厌你自己被控制的感觉,你讨厌的其实是那个软弱的自己!”

      “你喜欢乌云珠。那你就去求她啊,在她选秀的那一年求她啊!你却眼睁睁的看着贵太妃把她求走,然后又对她魂牵梦萦。你背着博果尔和他的福晋私通,还不是觉得博果尔好欺负,而太后和贵太妃你无力面对吗?你喜欢的女人都是这种柔弱的,以你未天的,还不就是因为你没有信心,你要在比你更弱的女人身上找回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

      “现在,你的乌云珠死了,你不想着好好的做事,给九泉之下的她看一看,想的却是出家来逃避。福临啊福临,亏我当年还以为你会是个好皇帝,还对你动了心。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去喜欢,我,博尔济吉特仁娜,看不起你!”

      仁娜就这么站在那里,一身火红如血的衣服衬得她的面庞更加苍白,如同地狱里钻出来的女鬼,周身燃烧着猎猎的火焰。

      许久,福临才缓缓的开了口:“佛祖心中,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错了,佛祖兼爱世人!”仁娜无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而你,才是只爱自己。你愿意出家,便出家吧,对我来说,我甚至希望你去死。你毁了我的一辈子,将我禁锢在这个高高的紫禁城内,还自以为是情圣,真真的可笑。太后让我来看你,她希望我最好能将你说醒,留在皇宫。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你是留不住的。做皇帝,需要背负太多的责任,需要担负天下人的安危,而你,福临,一个懦弱的男人,自私的只爱自己的男人,你担负不起!”

      顺治十八年,福临崩,传位于三皇子玄烨,遗诏为罪己诏,将自己全盘否定。

      慈宁宫中,太后怒不可遏:“她怎么可以这么跟福临说话?她不是爱着福临的吗?她怎么可以……”

      侧宫内,仁娜只是安静的笑了。福临死了,乌云珠死了,太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难道很快乐吗?

      她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闭上眼,她仿佛看见了科尔沁蓝蓝的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静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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