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型月]残伤》画沉黄昏寒霜落

127、一百二十七、幕间之八

　　这孩子在哭。
　　抱着自己，非常无助一样地小声哭着。
　　紫阳一动不动，或者不如说是彻底地震惊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孩子哭泣，第一次被他人寻求安慰。怎么说呢……真是难以言喻的感觉啊。
　　嗯……既然这样，那么……好吧，首先……
　　首先？首先应该做什么，是让理央不要哭了还是先弄明白理央为什么在哭？
　　啊，是啊，为什么要哭呢？
　　下午两点，被自己支去了英国的真央和理央回到了家，先是有些焦急地问了藤乃的去向，在得到了自己的回答后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很普通地在各自的房间用餐，然后……紫阳在准备出房间做研究的时候，理央推开移门进了屋子。
　　紫阳保持着跪坐着看书的姿势，被理央扑了。
　　诶？什么情况？
　　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紫阳震惊无比。
　　首先确实是理央没错，其次……
　　少女埋在自己怀里颤抖着，似乎发出了强行压抑着的呜咽声。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女人倒吸一口冷气差点直接站起来顺便把理央扔开自己冲去什么地方冷静一下平复心境。
　　哭、哭了？
　　理央哭了？
　　还是，抱着自己，哭了？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嗯，首先，理央怕她，其次，理央如果想要寻求安慰也不应该来找她，然后……理央如果遇到了能让她哭的事情首先应该找到的绝对不是紫阳，理论上来说第一是真央第二是鸢第三是藤乃，现在鸢和藤乃都不在家，她又没有去找真央……难道是跟真央有关的事情吗？
　　等等，话说回来……理央会哭？理央怎么可能会哭？
　　虽然这样的想法似乎是非常不近人情与荒谬，但是紫阳确实是对这一点感到无比的震惊，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惊悚……不，简直要毛骨悚然。
　　理央，七夜理央，会哭？
　　七夜紫阳从来都不知道也不认为七夜理央会有什么在意的东西或者事情存在。
　　七夜理央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感到高兴，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哀伤。
　　不能让七夜理央在独自出行的时候碰到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七夜理央在感情上有极大的缺陷，只要这个缺陷一天不被修补好，她就一天无法成为正常的人。
　　但是为什么，要七夜理央成为正常的人？
　　异常者，又有什么不对的呢？异常者，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非要和这个社会主流的价值观相符才叫做“正常人”所以理央需要成为“正常人”？抱歉，无论是她还是理央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所谓“正常人”。
　　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吧，正是因为不需要也不可能与这个社会主流的价值观相符，不需要也不可能融入这个社会，所以才只能作为“异常者”存活下去。
　　抱持着不愿放弃的一切融入社会、以合理的方式隐藏在这个社会不为人知的地方，这就是现在还一息尚存的七夜和两仪所做的事情。
　　拼了命都不希望自己的后代成为平庸的人，这样只会让家族更快地衰落下去。即使，大多数时候平庸之人更容易得到幸福。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后代不幸福。但是，把个人几十年的幸福和家族几百年的荣光相比一下呢？
　　所以，让自己的孩子作为不被正常人所察觉的异常者生存下去是再好不过的了，至少七夜紫阳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自己的孩子，七夜理央是异常者。对于这一点，七夜紫阳没有任何的意见。
　　拥有着普通人类绝对不可能拥有的体能与能力，平时接触的也绝非普通人类能够接触的，仅仅是这样还不能够算作是所谓异常者。
　　真正异常的，是这孩子的感情。
　　简单来说的话，那就是如果要和真央对比一下，一直在贵小姐学校读书的真央还可以算在正常人的范畴内，一直在普通公立学校读书的理央完全可以算作是异常者。
　　会不会是小时候的那件事导致的呢？总而言之，理央可以模仿她身边见过的普通人，做出正常人类所能做出的一切反映，但那就如同程式一般，只是她自己通过学习得知了应该要在什么场合做出什么反应并加以实践而已。从来就没有过一次真正地开心过，也从来都没有一次真正地伤心过，唯一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感情变化的时候……
　　啊……紫阳又想起来了。
　　偶然一次，理央再平常不过地一月一次出去清扫街道时，自己跟了过去。
　　她是知道的，某个魔术师意外造出来的变异兽来到了这一带。她之所以跟着去并不是出于担忧女儿的安危之类的想法，而是单纯地想要看一看理央究竟成长到了什么程度而已。
　　然后她看到了，在没怎么费力地就杀死了对手之后，依旧没有停下挥刀的女孩。
　　就像是平时在家里对着木桩练习斩术时一样，不停地砍着以血肉铸成的木桩。
　　鲜血和碎肉溅到了她的身上、衣服上。脸上、眼球上，她都没有停下。
　　直到，眼前的尸体，变成了“那堆东西”之后。
　　女人由始至终都站在少女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少女似乎是清醒了，然后，她蹲下了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嘶哑的悲鸣声。
　　于是紫阳走了过去，问道：“满足了吗？”
　　惊讶从少女眼中一闪而过，她看着紫阳，笑了。
　　才没有那么容易满足呢，只是这种程度，连十分之一的满足感都没有。
　　那时候，紫阳才恍惚地明白了两个事实。
　　一是，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的了解她自己以为，自己再了解不过的孩子。
　　二是，果然，七夜理央，是异常者。
　　她曾经问过理央，你喜欢着什么，憎恶着什么？
　　那时候，理央的表情明显是扭曲了。
　　喜欢的……没有。憎恶的……她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紫阳之后，笑着说，没有。
　　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憎恶的东西，不能够得到满足感，那么，她为什么会哭呢？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为了某件事情，扑到与她实际上并不亲近的自己身上哭泣呢？
　　犹豫了一阵后，紫阳还是慢慢地将手抚上理央的头发。碰触到少女的那一瞬，她明显地感觉到手下少女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甚至差一点就做出了反击的动作。也难怪，毕竟是被碰触了要害的部位，但是……理央最终还是没有挣扎，没有躲避，意思难道是说，愿意把要害交到她手下吗？
　　紫阳犹疑着开口：“理央……？”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说什么，安慰别人这种事情，她在她的人生中似乎从来都没有做过哪怕一次。这样一想，奇妙的感情就涌上了心头。
　　“怎么了？”她拍拍理央的背，有些笨拙地轻抚着少女：“喂，理央？怎么了？”
　　少女似乎轻轻说了什么。
　　紫阳没有听清：“什么？”她歪歪头，疑惑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要……”
　　“理央？”
　　少女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了紫阳的衣袖，用了很大的力气扯住。
　　“想要啊……好想要……”
　　“想要……什么？”
　　紫阳微微皱起了眉。
　　钱买不到的东西是肯定的，那么有什么东西，值得理央这样来抱着自己，哭成这样都想要呢？
　　“想要啊……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同一个词，最后理央要崩溃一样尖叫了起来，她终于抬起头看着紫阳，眼中尽是慌张、惊恐与痛苦：“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啊母亲！！！！无论如何都想要无论如何都是！！！但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得不到啊！！！”
　　紫阳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只是保持着吃惊的表情，安静地看着理央发泄。
　　最终，少女又哭了起来。
　　紫阳这才慢慢说了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和温和，就像是怕惊吓到面前的少女一样，她轻声问道：“理央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少女止住哭声抬起头来，满是泪痕的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想要……想要的是……想要真央啊！”
　　紫阳沉默了一阵后，才慢慢道：“是吗……”
　　“虽然说偶尔也想要溺爱女儿一下，痛快地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但是这个……要不要给你，可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哦。”
　　她像是要重新认识理央一样，一直看着理央没有移动视线。
　　这是第一次，理央在她面前哭。
　　这是第一次，理央试图向她索取什么。
　　这也是第一次，自己平复了自己的孩子的心绪。
　　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奇妙的感觉。
　　不知道是被什么感情驱使着，她慢慢叹了口气，迎着理央不敢置信的目光说：“那么，我就尽力，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完结了，也许就还有两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