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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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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远蹲在地上玩沙子,炙热的太阳晒着他的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长长的阴影里面,是一座尚未完工的欧洲式古堡。
他玩得不亦乐乎,却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他记不清了,只隐隐觉得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就算了吧,反正他现在玩得很开心。
“喂!”突然一个低低的声音打扰了他的兴致,小小的脚丫随之迈到跟前,“你在做什么?”
说话的是个孩子。
这时陈铭远发现,自己也是个孩子。
“我在堆城堡。”他说着便抬起头,想把那个孩子看清楚,但阳光把对方的脸挡住了,尽管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也只能看见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不知为什么,陈铭远觉得,这个人和他是认识的。他们已经认识好久好久了。
但是,阳光把那孩子的脸挡住了,他认不出对方是谁。
越是越认不出,心里就越是着急,最后他大声喊着,从梦中惊醒。
“砰!”一头撞在硬物上,痛得额头火辣辣的。
陈铭远花了很长时间才清醒过来。现在的他躺在病房里,手上脚上都打着石膏,脑袋钝痛,原来刚才直接撞在了观察他伤口的欧阳身上。
“总算醒了。”欧阳抱着自己被撞痛的胳膊,忍不住抱怨,“真是的,睡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大家多担心!尤其是王老二那软蛋,生怕你就两脚一蹬呜呼唉哉了!”
“我怎么了?”陈铭远只记得自己被巨浪卷进海里,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按王老二的说法,你当时被巨浪抛到几米外的沙滩上,左半身撞在岩石上。你看,左手左脚的关节都打了石膏,我想想都替你疼!王老二当时都吓慒了,背起你就没命地跑。好在雨势还不算大,他和郭成赶紧把你送到当地医院,你在那儿躺了几天,等雨停了水退了才被转到这里。”
“这里是?”
“A市人民医院。”
“噢。”陈铭远扭头环顾房间,床头的桌上摆着几个果篮和一束鲜花。
欧阳说:“花是林姐送的。第一个果篮是赵队他们凑钱给你买的,还有几个是你爸的同事朋友送的,然后最小的那个是刘明送的。”
“刘明来过了?”
陈铭远勉强坐起来,欧阳赶紧帮他调好床的角度垫上枕头,然后才回答他的话:“来过了。前两天台风还没过去,他每天都冒雨来。现在大概是忙着期末考试了,就没来。我听他说他们班考完后要组织去山上露营,他想问你他可不可以去。”
“想去就让他去吧。让他打个报告,上头肯定会批准的。只要保持手机畅通,让我找的到他就行。”陈铭远皱起眉头,案子毫无进展,刘明的嫌疑倒是变小了不少。如果沈婆的说法是真的,那么躲在小木屋里的人绝不可能是刘明,因为从A市到布吉县坐火车至少大半天的时间,刘明没有车,不可能在一个晚上之内就打个来回。
想到这里陈铭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一眼:“欧阳,你知道孔建辉藏身的小木屋在哪儿吗?”
“莺歌村。”欧阳目不斜视地削苹果,知道陈铭远明知故问,却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
陈铭远叹了口气:“我见到了沈婆。她说我还会回去。”
“她一直都是那样,神神叨叨的。”欧阳放下手里的水果刀,认真地直视陈铭远的脸,“铭远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嘛?不要再跟我提莺歌村!”
“可那里毕竟是你的故乡!”陈铭远抓紧了被单,犹豫很久才又说,“我本来打算去看看你的父母,没想到遇上台风……”
“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只不过是买我当儿子的买家罢了,这样的买家,不要也罢!”欧阳不高兴,把削了一半的苹果丢给陈铭远,然后转身要走。
陈铭远连忙道歉:“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想得太简单!我不该把我的想法强加到你身上。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很喜欢留在父母身边呢。算我不对,这样总可以了吧?你别走,你快回来给我削苹果呀!”
“削你妹的毛线!”欧阳还在怄气,白了陈铭远一眼。
陈铭远嘻嘻笑着接着劝:“你别呀!你看我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手脚一点不方便,我爸妈又不在这儿,你让我一个人饿死呀?”
“饿死你活该!你爸这两天出差去开会,你妈这会儿正回家给你熬汤呢,一会儿就过来!”
欧阳极不情愿地坐下来,然后夺过苹果接着削。他心里有事,苹果皮削断了好几次,果皮也厚得惨不忍睹,陈铭远都想直接朝着果皮咬下去了。最后欧阳看着只剩小半个的苹果,无奈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陈铭远原本张着的嘴马上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欧阳心烦意乱,半晌才叹了口气:“铭远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家的情况跟你家不一样,我是我爸妈花钱买的儿子。他们太想念走丢的亲生儿子,连给我的名字的也和那个亲生儿子一模一样。我那时候小,不记事,他们又一直瞒着我,我直到上高中才发现这回事。你说换成是你,你要怎么心平气和地去接受,去原谅他们?”
陈铭远低下头不说话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欧阳又说:“你也知道,莺歌村是受了诅咒的地方。周围的几个县市都靠着海产业发展起来,唯独那个小地方,还是跟几十年前一样穷。不管想了多少法子,也不管政府扶持了多少,就是富不起来,做什么都亏本!那家人买了我,家里就一直穷,他们从没给我好吃好穿的,就连高中开始的所有学杂费,也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在他们眼里,他们对我的责任只尽到初中结束为止,可我对他们的责任,却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老,到一辈子。这对我不公平!铭远,我自打考上大学出来,就没再想过要回去!那家人,那个村子,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同样的,我也跟他们没有关系,我就是自己在外面被车撞、被人砍、烂死分尸都不想再回去!你要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关于莺歌村的事,那真就是白费心思。因为我能告诉你的,也就只有我那个苦逼的童年而已。”
陈铭远默默用手挠了挠头,然后讪笑:“哈哈,没想到我的险恶用心这么快就暴露了。我就知道哪会有这么好的事!你不想提莺歌村的事就不要提了嘛,我自己去查总可以了吧。好,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麻烦你再帮我削个苹果。”
说着恬不知耻地把另一个苹果丢过去。
欧阳吸口气,重新坐下低头开始削苹果,这次削得比之前好多了,削好后,陈铭远迫不及待地大啃了一口。
“最近案子有什么进展没?”
欧阳耸肩:“听说是没有。你和王老二在小木屋找到的证物都被海水冲走了,唯一带回来的一瓶易拉罐上面的指纹鉴定出来发现是莺歌村的小孩子留下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是白跑一趟!”陈铭远秃丧地垂下头,“有点陪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不过沈婆……”陈铭远看了欧阳一眼,马上闭嘴,几秒钟后换口气说,“我刚刚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嗯?”欧阳看着他,表示会认真听。
陈铭远把身子压近,小声说:“你记不记我跟你说过,十岁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欧阳点头:“你爸说你十岁出过一次车祸,撞坏了脑子,现在腿上还有当时留下的伤痕。要不是你爸,我看你也进不了警队!”
欧阳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揶揄。
陈铭远马上把话题拉回来:“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的梦好吧!我好像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在海边堆城堡,很开心的样子。”
“果然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欧阳撇嘴角,还是醋酸溜溜的。
“都跟你说了这个不是重点啦!”陈铭远吃力地拿枕头砸他。
这时,陈家妈妈端着刚熬好的鸡汤进来,看见睡了几日终于醒来的儿子,高兴得热泪盈眶。她握着儿子的手喋喋不休地念叨,直到听到陈铭远喊饿,才拿了两副碗筷出来,盛汤给陈铭远和欧阳喝。
陈铭远喝着汤,突然问:“妈,我小时候有没有去过海边?”
陈母收拾着东西,背对着他:“没有吧。你忘记咱家以前住在西南?你爸因为工作关系在那几个省之间频敏调动,哪有时间带你去海边。”
陈铭远嘿嘿笑起来:“说的也是。不过十岁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嘛。”
陈母的手猛地一顿:“铭远,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陈铭远老实回答,“觉得好像要想起来了,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想起。”
陈铭远淡淡地说完,扭头看欧阳。欧阳也注意到了,今日的陈母,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