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Lawliet》Tingi

1、Chapter 1

　　『如果死不成的话,大学真是个很快乐的地方呢.』

　　揉揉眉尖,月抿一口咖啡,托著腮子不耐烦地瞪著电脑屏幕.话说L生前扰人也就罢了,岂料死后也这麼讨厌,三不五时就钻进他的思绪裏打扰他建立新世界.

　　L死后月常常记起他生前的种种,像魔咒一样,冷不防侵击他的脑神经.

　　当初应该让你死得难看一点, L！月愤然离桌,匆匆抛下一句「我休息一下」便离开搜查本部.关上门隐隐听见松田的叫嚣,伊出冷淡的和应与相泽焦躁的吼叫.

　　一群乌合之众.

　　转身走过长长的回廊,天花的灯从昨晚开始短路,一闪一灭,诡异地把月长眺的身影吞进漆黑.

　　忘了从甚麼时候开始,他学会抽烟.

　　当然他不赞成这极不健康的折寿兴趣,可是香烟的确有效驱散他的烦恼和憋闷, L不在以后,事情变得容易多了,他无聊的时间也直线上升.

　　『月君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恍惚间L寂寞的笑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月先是一愣,随即愤怒掷烟.妈的！L你烦够了没有？

　　明知道是他的心理陷阱,明明小心地避开他的圈套……偏偏感情这回事,是人类的最大弱点.

　　夜神月,你不够成熟呢.他自嘲一笑.

　　跟L二十四小时一起行动的日子无可否认是快乐的,简单、纯粹、天真,有线索时废寝忘餐地搜查,等待的时候无所事事跟他玩玩哑谜吵吵小嘴,偶尔海砂加入搞局,即使玩游戏也跟他同一阵线联手对付L.

　　他还乐於留意大侦探私下的小秘密.

　　譬如不论他日间吃多少不同种类的甜食,睡觉前必定要吃指定的香草味蛋糕；譬如他喜欢看卡通片,松田发现他专心志志看“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时尖叫著滚了出来；譬如他有血气方刚的一面,特别钟情黑发女子,偶尔翻海砂的杂志总是看著黑发模特儿走神；又譬如他有个晚上,趁他睡著偷偷解开手拷, 蹲在远处边监视他边轻声谈电话.

　　第二天月忍不住好奇问他,龙崎你昨晚跟谁谈电话吗？

　　L小心翼翼堆砌著方糖塔,随口说是我的女朋友.月吓得不会反应,旁边的海砂捧著头惨叫不可能不可能,像你这种变态黑眼圈谁愿意糟蹋自己浪费人生跟你交往,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定不信,龙崎你说谎快从实招来.

　　玉足大力跺三跺,华丽丽的方糖塔胎死腹中,噼呖啪啦瓦解倒塌.

　　L一脸黑线,充满怨念的眼睛惨凄凄瞪著凶手海砂.你是第二基拉的可能性提高3%,弥海砂小姐.

　　呜哇哇哇！龙崎滥用职权,月你要救救海砂.

　　月连忙接著往他身上扑的金发小猫,又是蹭又是抱又是念念有辞说著海砂最爱最爱月.月习惯她单方面的……爱的骚扰,所以不以为怪. L弯下腰收拾方糖块, 背影寂寥,月看不到当时他的表情.

　　是夜,月照例先上床就寝, L蹲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看资料.如果不是敌对身份,月想,其实L是满体贴的人,至少他懂得把灯关暗, 动作放轻,尽量不打扰月的睡眠.

　　『龙崎,你可以把灯开著,这麼暗的环境看屏幕有损视力.』

　　『不劳月君操心,我习惯了.』

　　习惯？月皱了皱眉,这种事能够习惯吗？黑漆漆的看著萤幕, 多不舒服.他打从心底觉得在生活习惯的范畴上,实在无法跟L沟通.

　　但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他长期迁就陪伴他工作的人,为了不打扰那人的睡眠而关灯,因而养成习惯？

　　是他早上说的“女朋友”？

　　『龙崎,你说昨晚跟女朋友谈电话,是真的吗？』

　　『假的.』把放在小圆桌上好久的香草蛋糕拿过来湮灭, L说:『开玩笑而已,弥小姐不就说了吗？是骗人的.』他顿一顿,又说:『月君如此关心我的私生活,是出於好奇,还是因为作为基拉,月君想调查我身边有没有亲密的人,准备斩草除根？』

　　自然,这番对话不欢而散.

　　L是很了不起的人,可惜太不讨人喜欢.月点起第二根烟,不无概叹,要是楼下那群酒囊饭袋机灵一点、肯相信他多一点,恐怕他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L,我是不是该感激你扭曲的性格？

　　待风吹散烟味才回去搜查本部, 发现松田躲在一角偷偷谈电话,小声说大声笑,伊出和相泽露出一副厌恶的鄙视表情.

　　「怎麼了？」拉开椅子坐下,月瞟了松田一眼,他近来很留意电话,每次电话响便喜形於色躲在一角谈上很久.

　　依他这副性子, 八九不离十遇上喜欢的女生吧.月猜想,果然伊出淡淡说道:「说是前些日子遇上很漂亮的女人,这个白痴……喂！松田,你还工作不工作？！」

　　「哦？哦！我就来了！」急忙向电话另一端的女生低声道别,挂线后一脸神清气爽伸伸腰骨,笑得洋洋自得,说道:「伊出先生的火气老是这麼大,当心交不到女朋友.」真是标准的笨蛋,尽拿些没意义的事炫耀,难得伊出会跟他争辩.月没好气地转过椅子,埋头在公文中,闷闷不乐.

　　……这很正常,每天花那麼多时间在自己伪造的线索裏,不沉闷才怪.

　　这群家伙真没有一个有出色的.

　　＊

　　时针指向六字,天空灰暗惨淡,飘洒绵绵密密的寒雨.海砂推门而入,冲向支著下巴没精打采的月,双手围著他笔直的喉,绯艳的嘴唇献上香吻.月没心情应付她超烦人攻势,一歪头,让她吻了个空,说:「不要胡闹,海砂,我很累.」

　　海砂并不气馁,手掌一转,温柔地替心爱的月捶骨,嘴上怜惜的嚷嚷:「辛苦你了,月,为了逮捕基拉,你一定忙得头昏转向吧？不要紧！海砂支持你！明天开始,海砂每日泡制营养满点的爱情便当给月,让月迅速恢复精神！」精神明媚的脸孔挂著傻痴痴的幸福,她继续无视一众脸红耳赤的闲杂人等, 爱语缠绵,低头凝望著月:「呐,月…难得海砂回来了,不如先一起吃晚饭,休息一下,再回来工作吧？」

　　只要你闭嘴滚得远远的我就恢复精神了.月紧紧合上唇瓣,免得一时冲动骂哭了海砂,待会儿收拾残局更麻烦.松田唷呵一声,大叫著跳起来,兴奋得脸目泛光,说:「去吧去吧！大家都累了！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店, 便宜又好吃,一起去吧？！」

　　伊出挑起眉梭,说:「笨蛋,外边在下雨,吃晚饭叫外卖就好了.」

　　松田啧啧声摇手指,沉著嗓子,说:「伊出先生,你太大意了.」猛地睁开双眼,一只踏上茶儿,挺起胸膛呐喊:「我们这裏是搜捕基拉的秘密大本营,一定要小心翼翼藏好行踪,叫外卖这种没经过深思熟虑的大胆行为,不但让热炽炽的饭菜变得又冷又不好味,一不小心,还会暴露行踪！这多麼危险啊！」

　　「说到底,你只是想遛出去.」漠视他夸张的反对,伊出把决定权交给月.「月,你意下如何？想出外走走转换心情,还是在这裏吃过就罢？」

　　月沉吟一阵,松田闪亮亮的友情眼神光波逼使他额角的青筋不住跳动.他很不想去,但孤癖不解人意的形象不适合月,那是L独享的,他永远不明白拉拢人心对胜负是多麼重要.以前不知道,以后……？月在心中冷冷一笑,死去的人,停顿的时间,没有所谓以后吧？

　　撑起雨伞, 背后一只琉克,旁边一只海砂,前边一只乐不可支一步当三步的松田……月只承认走得人模人样的伊出和他是同等生物.

　　街上红男绿女,伞尖互相碰触,雨水在地面淀碎,空气阴冷憋闷,呼吸吐纳的尽是污染了的二氧化碳.他对这个世界诸多不满.

　　月坚信,由他建立出来的,只有好人的新世界,连空气都会清新一点.

　　松田介绍的店距离搜捕本部不远,以前他和海砂来约会过.月随手把湿淋淋的伞子塞给海砂,脱下风衣,跟著带位经理走进内堂,松田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伊出和月互相交换一个好笑的眼神.这没大脑的白痴嚷著要来这店, 八九不离十和电话裏的女子有关.

　　坐落窗旁,喜欢看风景的松田一反常态坐最外面,心不在焉,伊出问他点甚麼餐,他回答明天早上NHK播放特备节目. 爱闹的海砂自然不放过戏弄他的黄金机会,两口子把幽静好情调的西餐厅弄得像麦当劳的疯狂圣诞派对.受不住丢脸丢到人尽皆知的伊出忍不住出言阻止,可惜徒劳无功.月有看没有理,慢条斯理咬开微温的法式麪包,眼光像看著窗外一角,却藐远到不知落在何方.

　　海砂的任性松田的叫嚣伊出的愤怒和他无关.

　　他既融入了繁闹万千的红尘世界,又抽离出来独善其身,冷眼看待众生的虚伪.

　　孤独似是无垠的漫长.

　　然后透过窗户的平面光,他看到女子纤薄的身影像霓虹灯那麼华美又虚幻.

　　玩到失去常性的松田感到一股异常的电流穿过身体,立刻拍开海砂扯他头发的手,拉了拉皱到不行的旧西装,伸长两臂对那女子大力挥手,喊道:「罗赖特小姐！这边、这边！」

　　月回头,迎上女子深邃的黑眼珠,心脏蓦地颤抖起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所有的音乐停息了,闲杂人等化为一个个不认识的幽魂,不属於他们.餐厅仅仅存在著他和她——这个夜神月从未见过的女子.然而他确定他认识这双眼睛的主人,他见过一模一样的颜色……黑得非常纯粹.她的眼光穿越松田,瞬间定格在他身上.

　　有种一眼千年的感觉.月彷若被泼了一头冰水,打从心底发冷起来.

　　她走过来,嘴梢含著幽魂般美到不合常理的笑靥.

　　摇曳尖亮的红烛火照耀她飘逸的黑长发,她的面貌如笼罩薄薄的烟霞,使人看不清楚地,却更显神秘的美丽.漆色的高跟鞋在云石地敲响极具节奏的廓廓声,清脆而响亮.松田让出他的座位,顺道为她点了她习惯餐前来一杯的巧克力热饮.女子称谢坐下,用一种让松田的心跳提到嗓子眼的如水眼波瞅住他半晌,说松田先生,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她的声音好听,像琴音漂亮,闲静清雅.

　　松田红著脸拼命点头,没人理会海砂揑高嗓子吵嚷啊啦啦松田你害羞你害羞的无聊打岔,前者收起平日的不正经,遂个遂个介绍他们给她认识.

　　「伊出先生,他是我的同夥,是个很出色的警察.」

　　伊出和月迅速对望一眼,内心不约而同抱怨松田做事又不经大脑,为了讨好女孩子把内部人员的身份吐露出去.月是KIRA,自然不担心泄露名字会构成危险；可是伊出考虑到KIRA有可能借女子之口问出搜捕本部成员的底细,眉心不期然紧了几度.

　　「很高兴认识你.」

　　名为罗赖特的女子伸出纤纤玉手,伊出一怔,出於礼貌与她相握.她的手很细很凉,握上去虽不柔滑,却也很舒服.

　　「她是弥海砂,演出很多电视剧,现在是大名人哦.」

　　罗赖特的眼隅拉起浅笑的痕迹,抽起在伊出掌心的手,改而握住海砂的.「我当然知道,海砂小姐的电视剧我一套都没错过,我是她的迷.」

　　月眼眉微挑,她的台词,她的神色,她从容不逼的气度,她酝藏眼珠内迸发的情绪,他依稀觉得在那裏曾经接触过.这时松田转向了他,说:「这位是……」

　　「夜神月先生.」

　　罗赖特清冷的声音丝丝缕缕渗出嘴唇,月猛地觉得心脏被甚麼撞击了一般,熟悉的不祥与阴暗如夜色包围凡世地拥紧他每根细密的脑神经.深黑色的头发,子夜色的眼珠,灵魂般诡异的气魄.

　　侍应生送上蒸烟袅袅的巧克力,那似曾相识的幼稚甜味抓住月呼吸的频率.

　　她打开糖罐,在杯内丢下十七颗方糖,无视众人惊讶的眼光,轻轻搅拌.

　　放下铁匙,她面不改色抿了一口,红唇染上薄薄的棕色.月觉得她连喷出来的气都甜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久仰你大名.」

　　她笑,那些复杂的情绪,从眼角蔓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