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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缘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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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江南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冉筱秋骑着一匹高大的青骢俊马,缓缓地在草地上轻驰,风中带着青草特有的清甜气息,冉筱秋闻之几乎要沉醉于其中,江南果然是个好地方,这几日一直流连忘返,竟错过了进城的时辰,眼看今日要夜宿城外了,冉筱秋却是毫不在意,如此春日薄醺,便是睡在城外也是一件乐事呢,只是口内干渴,腹内饥饿,得找个人家才行。
冉筱秋是世家子弟,功夫又高,人才又俊,奉父母之命出门游历,增长见识,一路行来不知惹来多少少女艳羡,碾碎多少少女芳心,只是任凭绞碎了丝帕,望断了秋水,也不曾让他的脚步略有停滞,他的眼界太高,寻常的胭脂少女,他还看不上眼,但他又是永远那么谦和有礼,即使是最无情地拒绝,他也说得婉转动听,让人与之相交,如沐春风。
冉筱秋皱起眉头,游目四望,见不到一户人家,心下有些烦恼,夕阳慢慢地已坠山西,天际飘起了彩霞,红透了半边天空,有着奇异的美丽,冉筱秋却是无心观赏,纵马一阵急驰,以期能快点找到一户人家。
急驰过后,冉筱秋额头见汗,心跳也加快,他挥袖拭了拭汗,干脆跳下了马,马儿不急不徐地走着,不住吃着地上的青草,冉筱秋看看天色,心中不由苦笑,看来今天是要饿着肚子过一夜了。
远处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冉筱秋露出喜色,翻身上马,向炊烟处驰去。
近了近了,一道小小的篱笆围着一个院子,一条小河在欢快地流淌,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冉筱秋心中猛一抽紧,一股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下了马,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院中开着一大片芍药,在风中摇曳多姿。
这一切再平常不过,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或许该上前敲门,讨一碗水,更或许该借宿一宿,明日再进城。冉筱秋举着手,却怎么也不愿推开这小小的柴扉,莫名的紧张与慌乱让他手心都沁出汗来,心底却隐隐有一丝欢喜。
这种感觉又让他有些懊恼,这不象平时的自己,冉筱秋一向很有自制力,很少这样失态。
门吱呀一声打开,冉筱秋连忙避到一边,他的马也似乎有灵性一般,一声都不吭地隐在树后。
一个黄衣女子提着一个小小水桶走了出来,在小河边停下脚步,放下桶,装满水后又提了起来,人慢慢地往回走,她的容貌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清晰,一张小巧秀气的脸上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泛出柔和的光彩,纤秀的身影因负重有些向□□斜,腰肢款摆如风中杨柳,虽是荆钗布裙,却如河塘荷渠,雅致动人。
这张脸庞也是似曾相识,在梦里,在前世,依稀见过这张脸的主人。
冉筱秋握紧拳头,不知不觉又走近几步。
那女子放下木桶,伸手到鬓边掠掠被风吹散的几缕秀发,从桶中舀了一瓢水,扬手向芍药花丛洒去,瓢中水在空中飞成无数细碎的水滴,斜晖映照下发出点点金光一闪而逝,她俯身又洒出一瓢水,就这样不停地重复着动作,身周渐渐光晕流转,碎金点点,这是一副绝美的画卷,而她,嘴角噙着微笑,美得不似尘世间人,冉筱秋看得几乎连呼吸也要停滞,脑中乱如一团麻,一个声音不住地耳边回响:“这个女子,我定是见过的。”
当最后一丝光线散去,周围已隐入黑暗中时,她已浇完了水,站直了身,这才发现呆立在院外的冉筱秋,她发出一声惊呼,如受伤的小鹿一般,飞快地冲进屋,关上了门。
冉筱秋不觉哑然失笑,自己看起来也不象是洪水猛兽吧,何以这女子竟如此惊恐,童心一起,他更想接近这女子,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在下并非歹人,只求姑娘赐杯水解渴而已。”
半响无动静,冉筱秋有些失望,却见门又打开,那女子晕红了一张脸,细声道:“家父上山采药未归,是以不敢接待外人,望公子见谅。”接着她又款步走出,手中有一盏茶,走到门扉前站定,将茶递给冉筱秋,眼睛却是看着地上。
冉筱秋只看得到她发际一朵小小的珠花在风中颤抖,这么近的距离,连珠花上的细丝都看得一清二楚,一股淡淡的幽香在鼻中萦绕,冉筱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生出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连带着目光都跟着柔和起来,半响都没有接过那杯茶。
那女子的手微微在颤抖,羞得连脖子都快红了,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幽怨及气恼,冉筱秋连忙伸手接过,一气饮下,却呛住了喉咙,咳个不停。
那女子微抿着嘴,分明带着隐忍的笑意,甚至还有一丝歉意。
待冉筱秋不再咳后,那女子接过茶盏,犹豫了一会说道:“若公子不嫌山野粗陋,家中还有粗茶淡饭,可解饥渴。”冉筱秋腹中也确实饥饿,当下也不再客气,点头答应。
随她走入屋内,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齐,不染尘埃。
那女子进入厨房片刻,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放在桌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是几道家常小菜,口蘑炒菜心,烧豆腐和一碗蛋花汤,她凝视着冉筱秋道:“公子请慢用。”
这几道菜味道确实鲜美,加上是那女子亲自下厨,冉筱秋很快就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抬头见那女子在一边微笑,心下有些窘,自己的吃相也太...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抿嘴笑道:“公子不必介怀,这菜做来就是让人吃的,难不成是用来看的么?”
她说这话时用手帕轻掩着嘴,带着丝狡黠的笑意,冉筱秋心下恍然,这女子也风趣得很,落落大方,并不象初看起来那么羞涩。
那女子收拾好碗筷送到厨房洗涤,冉筱秋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四周,窗边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踱步上前仔细观看,画中是一片芍药花园,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花丛中凝目浅笑,人淡如烟,周围的花被她一比,黯然失去了颜色,但是如果再细细看的话,可以隐见那少女唇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狡黠的微笑,衬着她灵动的眼神,显得娇俏可爱。
冉筱秋脑中“嗡”的一声,好熟悉的画面,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却又茫然抓不住一点头绪,那女子已从厨房中走出,见他呆望那副画,脸微微红了一红,轻咳了一声。
冉筱秋宛如从梦中惊醒,他指着那副看起来已有些岁月的画,问道:“这副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问,说了这三个字后,竟是说不下去,那女子脸色更红了,低着头道:“这是祖传的画,据说和家中少女的婚姻有,有些关联,若有缘人能看懂其中含意,便便......”她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似乎连耳根也已红透。
她的样子娇羞无比,容颜醉人,冉筱秋心下已有些明白,情不自禁下脱口而出:“不知我算不算得上有缘人。”话一出口不由懊悔,生怕唐突了这位姑娘,心下当即惴惴不安。
那女子迅速扫了他一眼,脸上红色慢慢褪去,不过也并没有发怒,用低如蚊蚁的声音说道:“这副画有些古怪,公子慢慢参详,我,我就不奉陪了。”
她临去房门时,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虽是娇羞无限,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却满是期待之色
冉筱秋心中喜悦,看来这女子对自己已是有意,只是听她话意,若自己未能参详画中深意,便不是有缘人,与她之间怕是再无交集的可能,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忙仔细看画。
画中少女出尘脱俗,冉筱秋越看心下越是惊愕,却又说不出什么感觉,他皱眉苦苦思索。这时一阵风吹过,窗户并未关严,带来缕缕花香,也带来了“铃铃”几声轻响,冉筱秋细细倾听,神色越来越迷惑,这似乎是女子饰物发出的声响,“铃铛儿”一个意念忽然划破他脑海,思维渐渐清晰起来,他眯起眼,望向画中少女手腕,果然,在画中少女腕上隐约可见一串细细银链,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画中少女浅笑盈盈,似乎在看着冉筱秋,目光中还有鼓励之色,纤手微扬,顺她手指所指之处,正是墙壁一侧。
冉筱秋走到墙侧,在上面轻轻敲击数下,抽出了一块红砖,内中有物,取出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包裹,取出了一面小小的镜子。
这面镜子表面光滑细腻,烛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看起来并不特别,冉筱秋又转过镜子背面,手柄握处果然刻有字迹,赫然是“前世今生镜”。
那少女不知何时已出了房门,冉筱秋深深吸口气,问道:“这面镜子是你家的么?”那女子摇摇头,答道:“我从未见过此镜。”
门口一个爽朗的声音忽地响起:”前世今生,似幻似真,前世无缘,今世情深。”一个相貌清悛的中年男子已大步跨进门来。
那女子大喜,叫道:“爹爹”一面已扑到爹爹怀里。那中年男子肩上还背着个小小药囊,显是采药方归,神色虽是略见疲惫,却是满心的欢喜之色,注视着冉筱秋,沉声道:“少侠果然是有缘人,小女,就交给你了。”
冉筱秋又惊又喜道:“是真的么?”那少女慢慢垂下头去,晕红满面,不敢再看他一眼。
中年男子抚须笑道:“前世今生姻缘镜都被你发现,你如何不是有缘人?”
冉筱秋喜悦不禁,想起还不知少女姓名,不觉也红了红脸,低声问道:“敢问小姐芳名,在下好通知父母前来下聘。”
那少女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红霞未褪,声音虽低柔却又坚定地说道:“我姓韩,单名一个嫣。”
“韩嫣?”冉筱秋喃喃念着这名字,似乎前世今生里,早已听过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就将是自己的妻子了,他抬起头,轻轻握住了韩嫣的手,就像握住了遗失已久的珍宝,从此再也不要放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