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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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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园内,此时早已灯火通明,闻讯而来的家丁护院并排站在院墙内外,却并不靠近。律天羽急步走出货仓,看着护院们个个小心翼翼,既不惊扰客人又暗暗将小小的园子围得水泄不通,不禁在心中暗叹白家果然训练有素,不愧为江浙大户。拢目望去,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院落中央,手中把玩着一柄黑黝黝的匕首,正冷冷盯着自己,锐利的目光有如两道寒光,满是审视玩味。
律天羽假作站在门口整理衣袍,低着头静待其变。不一会儿,那白衣少年果然按耐不住,大步走了上来,略拱拱手算是施礼,径直问道:“有个小贼刚刚逃入这屋中,公子可曾见到?”
“在下方才正在和伙计清点货物,忙碌中只听见一声巨响,便赶忙逃了出来,仓促间并未留意货仓里的情形,更不知公子所说之事,实在抱歉。”
白玉堂紧锁双眉,不待律天羽应许,便当先闯入货仓。漆黑的屋内,除了杂乱摆放的大大小小十几辆木车外,再无他物。一眼望去,西南墙角被炸出的大洞足有四五尺见方,土块还在不断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又扬起一室的烟尘。白玉堂用袖子遮住口鼻,缓步在车辆间绕了几圈,最后停在洞前。他探身向另一侧望去,那是寒梅园中为客商准备的货仓。此时,货仓内中门大开,屋内空空荡荡,地面的尘土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显然是有人刚刚来过又匆忙离开。白玉堂凝神看看那几个几不可见的脚印,又望了望敞开的大门,终于返身走出青竹园的货仓,站在律天羽的面前。
“白公子可寻到了线索?”律天羽经人提醒,已经知晓白玉堂的身份,言辞之间更加客气。
“看样子,那小贼已经从寒梅园逃走了。”白玉堂说得轻描淡写,可凛冽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律天羽的面孔,“律公子当真没有看到那贼人?”
“货仓里灯火太暗,依稀之间似乎看到一条人影,接着便尘土弥漫,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和宝鲁也跟着慌慌张张逃了出来。”
“律公子的气度实在令白某折服。发生这么大的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在我遇到的客商中,你也算是唯一的一个了。”白玉堂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更加令人捉摸不定。
“白公子过奖了,律某哪有这样的胆色?只是身处天下闻名的金华白家,又有鼎鼎大名的锦毛鼠坐镇,如何能不令人安心呢?”律天羽微笑作答,从容的神色中看不出丝毫破绽。
“令律公子受惊,白家上下深感歉意。”白玉堂说着,抱拳道,“夜已深了,白某也不打扰律公子歇息了。若是今夜再有异样,还请律公子及时出言示警,以策万全。”
律天羽眼光一跳,也抱拳回礼道:“多谢白公子提醒,有劳了。”
白玉堂又回身向出来查看的吐蕃使者询问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不多时,腾云庄的三个人也从别院外匆匆赶回,和白玉堂耳语了几句后,便一同出了青竹园。很快,西边的寒梅园中就传来一阵嘈杂,正是白玉堂在盘问大理、西夏和那队张姓的商队。
律天羽在廊下侧耳细听了半盏茶的工夫,直到嘈杂声越来越小,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这才转身回房,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宝鲁心中惊奇,正要出言询问,却被律天羽以眼神制止,只得闭目运功,为主人护卫安全。
转眼,月过中天,丑时的更鼓刚过,在榻上假寐的律天羽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宝鲁听到响动,也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凑到律天羽身边,低声问道:“爷,我们现在去货仓?”
“不,我一个人去。宝鲁,你出去看看周围的动静,若是有人埋伏,替我引开他们半个时辰。”
“是。”宝鲁应毕,出了门口便腾身窜上屋顶,不一会儿,房脊上便传来几声沉闷的击掌声,接着,悉悉索索的衣袂声次第飘过上方,渐行渐远。律天羽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见再无动静,这才沿着回廊,轻手轻脚走到货仓门前,一闪身转了进去。他借着月光摸到展昭藏身的木车前面,一伸手按下开关打开了暗格。木门缓缓开启,律天羽定睛望去,狭小的缝隙内,哪还有半点人影。暗格的地板上,接缝处竟整整齐齐被人用掌力震开了两尺见方,看样子展昭就是从这里离开木车的。
律天羽不禁有些失望,转身正要离开,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多谢律兄援手。这辆损毁的木车,在下愿按价赔偿。得罪之处,还请律兄见谅。”
“你没走?!”律天羽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并未将展昭所提的赔偿之事放在心上。
“若不当面致谢,实在有失礼数。”
“难道你不怕我另有所图,有害人之意?”律天羽试探问道。
展昭微微一笑,坦然答道:“若是律兄果真别有他想,我就更要留下一探究竟。对律兄这样的人物,还是早做提防更加稳妥。”
“小兄弟倒真是爽快。恐怕方才所说这句才是心里话吧?”
展昭一怔,虽然自己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可也没想到律天羽竟会如此坦白说出来。这人究竟是快言快语,还是城府极深,一时之间还真难以判断,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想着,他心中更加不敢大意,反问道:“律兄在白家作客,就算真是古道热肠,论理也不该帮助一个身份未明还被主人追缉的陌生人。难道律兄助我真的别无他意?”
律天羽被问得尴尬,忙岔开话题,好奇问道:“小兄弟如何得知我的姓名?”
展昭顺水推舟,也没有继续问下去,随口答道:“刚才听到二少爷提起,才知道公子姓律。”
“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律公子叫我小久就行了。”
律天羽又上下打量了展昭两眼,摇头道:“这么俊的身手,小久兄弟居然甘愿在白府做个小厮,实在令人不解。”
“律公子的气度谈吐,普通客商恐怕也难以企及。”展昭微笑回敬。
“既然你不愿说明真正的身份,我也不会勉强。”律天羽笑得洒脱,可眼神却愈发明亮,“不过,若是将来小久兄弟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天羽随时恭候大驾。宝鲁蒙骗不了多久,我看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小久兄弟,希望咱们后会有期。”律天羽说完,没有丝毫犹豫,一转身便大步离开了货仓。展昭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直等到远处传来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这才轻轻溜出货仓,确认四下无人,飘身跃上屋顶,匆匆转回劲松园的正房。
丑时将尽,宝鲁才一脸疲惫地返回青竹园。律天羽示意他先行休息,一直等到他调息完毕,才开口问道:“屋外埋伏的是谁?”
“是腾云庄那三个人。”
“哦?”律天羽有些吃惊,“白玉堂不在其中?”
“爷,要是白玉堂也在的话,今夜恐怕我就回不来了。”宝鲁似乎仍心有余悸,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腾云庄的人果然有些本事。我硬挨了一掌,用暗器打伤其中的一个,这才趁他们检查伤势的时候脱身出来。说起来,我也吃亏不小,恐怕要调养几天。”
律天羽拍拍宝鲁的肩膀,安慰道:“腾云庄要是没点实力,怎么能和神宫相抗这么多年?师傅不也曾说过,凌子轩是中原武林唯一够资格与他交手之人。你没事就好,这几天也不用陪着我了,好好养伤。”
宝鲁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爷,那个小贼怎么样了?”
“走了。”律天羽惬意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走了?!那他是什么身份?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除了知道他现在化名小久之外,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爷,”宝鲁大惑不解,他看了看律天羽,见自家主人似乎心情很好,便仗着胆子继续问道,“您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又这么轻易地让他离开?”
律天羽抬起眼睛,盯着窗外,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宝鲁,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久看着很眼熟?”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又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他的面孔、神态、举止真的很熟悉,甚至有点亲切的感觉,所以我才会出手帮他。”
“可是,爷这么做,不会惹来麻烦吗?我看那个白玉堂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律天羽转回身,眼睛隐隐流露出几分兴奋和期盼:“之前我还后悔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不过看到白玉堂后,我倒是庆幸帮了小久。”
“白玉堂?他怎么了?”宝鲁有些迷糊。
“你看到他手里的那把匕首了吗?上面的花纹其实是我们契丹先祖很早以前用过的标记,这种图案即使是在咱们大辽都极少有人知道,一个宋人又怎会有这种匕首?我猜,十有八九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真的?!”宝鲁也跟着兴奋起来,但心中很快又升起了疑问,“可那匕首是白玉堂的,爷你如今帮的是他要追拿的人。我想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律天羽摇头笑道:“宝鲁,若我猜的不错,那匕首应该是小久的。”
“为什么?匕首明明拿在白玉堂的手上?”
“宝鲁你想,若是追凶,手中应该拿着容易进攻的长剑,怎会拿着防身的匕首,而且还没有出鞘?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匕首不是白玉堂的,而是半路得来的。这是其一。其二,从货仓出来时,我看到白玉堂正拿着那柄匕首把玩,似乎在仔细琢磨。如果是他的,又怎么会如此表现?他是一路追着小久过来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匕首是从小久手中夺来的。”律天羽顿了一下,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真相恐怕还要问过小久才能知道。”
“爷,你不是说小久已经走了么?”宝鲁小心提醒道。
“他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律天羽迎着宝鲁探询的目光,胸有成竹地说道,“小久心思缜密,当然不会放过满身疑点的我们。”说着,律天羽的眼中燃起了一丝期待,“他的眼神告诉我,只要是能引起他兴趣的人和事,他就一定会追查下去,直到找出真相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