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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弗复择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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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旋风打着一重重卷扫过脚下,时高时低时迅时缓的大小石桩还会忽隐忽现,虚辰站在其中不过两脚宽的一块上头全身紧绷随着它左右上下来回晃,再不敢踏出下一步了。
聊说虚王爷也是一身功夫极俊的,能将她困在原地进退两难的境地属实也少,然而此刻她的脚下是一望无底的深渊绝境,眼前则是唯独一条参差石桩组起来的路。石桩大大小小间距甚远不说,更是灵活非常,虚辰直觉忆起当初延陵无在二月亭外布起的桃花阵,当日桃树与此刻石路堪称如出一辙!
延陵无一句‘接下来的路,就全靠虚王爷咯’,愣生生将虚辰送上了这条逼仄玄奇的路。
斑斓旖旎的玄色殿宇穿过云层透出潋滟弧光,在她们的注视之下逐渐清晰起来,好似迎着她们而来,直到横亘在她们与宫殿之间的深渊出现,虚辰才回味起延陵无这一句。
虚辰跨上了这条石路,因为她说唯有浅氏血脉才可引出通向锦玉华阁的路。
虚辰鼓足勇气朝着虚空踏出第一步,石径果真是出现了!
依延陵无言,这座神秘而瑰丽的殿宇便是锦玉华阁了,浅氏自洪荒破开便长居于此,浅城设下了无数诡谲玄妙的机关,无因别的,不过为消解浅凉千万年的无趣罢了。
而这条唯一能够通往锦玉华阁的石路,浅城也曾为它取过一个名字。
虚辰稳稳地站上石桩,延陵无轻描淡写的下一句也飘了过来。
“噢!忘了告诉你,这条路叫弗复择径。”
话音落,还不待虚辰回头发问,她脚下的石桩已如地动一般狂抖起来!她好险稳住身形,低头看那深渊半眼都觉彻身冷汗,眼前迢迢长路浮游虚幻,下一步该当如何!
虚辰连头都不敢回,她听见身后西缄攸紧迫的发问,延陵无的回答携着难掩的戏谑,似此刻自己脚下的绝境不过游戏。
“弗复便是不可回头,择即为选择。我兄长的灵法玄妙无双,辟出此径独通华阁,使浅凉每每走于其上想起他一句箴言。天命无窥,岁阴弗复,唯择耳。”
延陵无的答案终是只给了一半,西缄攸沉思片刻不出其法,然而虚辰脚下的石桩却难以察觉地出现了裂纹!
西缄攸晃眼而去发现此象,心下大喊不妙,但她更不敢轻易开口怕惊着虚辰。一旁延陵无抱臂看戏一派无谓,西缄攸甚至猜不透她将虚辰驱上这弗复择径,究竟是真意还是玩意。
眼见那裂纹愈发深邃,石桩随时都会崩碎,虚辰却竟像死死钉牢在那上头一动不动,西缄攸再等不住了,克制着担忧惊惧咬牙切齿着开口。
“虚辰,选择。不要停下,做选择呀。”
石桩随着西缄攸这一记催促应声碎裂,虚辰脚底依托瞬时溃散,西缄攸双目眦裂连一声惊呼都发不出!
而虚辰却在此同时,回头与她相视一眼,眼中满是清明。
唯见她右脚一踏自己左脚面,就此借力腾空,鹞子翻身稳落于隔开三块的石桩之上,随即毫不犹豫踏步而出复又落在十数块间隔不一的大小石桩,随着她的每一次落地,那些她不曾踩踏过的石桩纷纷烟散,直到她踩过最后一块落身彼岸,一条由她择出的曲径现于此岸二人眼中。
虚辰方才那一路的选择即如行云流水,丝毫犹豫不曾带,西缄攸尚犹疑间,延陵无已来到崖边伸手请她。如是二人便循着眼前石径而去,须臾便到得了对岸。
落地待回身,来路已然消散,就连彼时高山悬崖亦不见,身处所在便是视线间唯一可见的山巅,云雾遮绕再次将她们推上了天境。
延陵无已然上前继续带路,西缄攸却仍好奇,虚辰究竟是如何开窍的?
虚辰也不避讳,只道那句‘天命无窥,岁阴弗复,唯择耳’亦乃虚氏家言。她少时母王便授王府鉴阁秘钥于她,可入顶层阅览,饱读历任王纪。这其中不乏一些琐记,她记得那是第二十三任虚王记:星落九方,月悬中四,地占其一,人可得生。
虚氏千年纪有无数天地阵法,虚辰自小耳濡目染尤好此道,却唯独对先祖写下的这篇十六字短记难以参透。直至今日,她忆起家言,联想桃花阵,再见身前险境,一时竟堪破了这迷茫有三十余年的阵法。
走在前处的延陵无不曾回头,但她的背影在听到虚辰这段所言后明显透出了愉悦,连着步伐都轻快了一时。
西缄攸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遥想那失心无情的新魔神不过眼前,然而短短时日,那些情愫与神入竟如当初一般不知其起唯见其深。西缄攸何尝不想要一个同从前一般无二的延陵无,何尝不想自己的心意能够有落处。
然而前路茫茫,她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是喜或是险,她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她会用尽一切守护延陵无。她要她的爱平安,若管不住自己同对方的两颗心,那她便但行能为之事。
正如延陵无所言,天命无窥,岁阴弗复,唯择耳。
……
不知又走了多久,锦玉华阁分明近在眼前却迟迟不可到得。
苍生界没有日晚之分,西缄攸与虚辰久而久之已分不清时辰,唯有足间如灌上铅水般愈发沉重的感觉传来,才能令两位凡间高手分辨行路之远。
时上坡,时下坡,时逡巡,时直行。
来路在何处,回首不可见,前路仍在前处,华阁总在非近非远之地。
又绕过一条山沟小道,延陵无豁然定步回身,西缄攸与虚辰专于跟随险些撞上。
延陵无就站在上方一级台阶,微微俯视眼前二人。
虚辰面上显然已有疲态,西缄攸尚好,倒是都对延陵无忽然的停下十分疑惑。但她们却也如这一路跟随时的默默无声,不曾问延陵无为什么。
“你们就打算如此跟着,遥遥无期地走下去?”
延陵无眼中含笑,然而二人一下便洞悉了其中玄意。
“又是活的?!”
虚辰充满了惊讶与气懑。
“自然。我同你们说过的,天兽山本便是活的,山间一切,自然同是。”
“既然锦玉华阁也是活的,而我们总也走不到,莫非,祂在逃?”
西缄攸蹙眉一念,延陵无笑意更深。
“你的理解差不甚多了。”
延陵无倾身向前,与西缄攸贴近不少。二人视线一时缠绕,些许莫名散在了这间。
然只消片刻,延陵无便收回了视线,带着她一路的戏谑又看向了虚辰。
“不过,不是华阁在逃……而是我们之间,有人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