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四章 记忆 ...
-
后来小红还是去了军队，作为能让我安稳生活在魔界的代价。
我不知道他在军队里到底做什么，但是我知道，每一天无论多晚，他都要回家吃饭，所以我养成了摆摊回家之前去买菜的习惯，也渐渐学会怎么做菜，虽然还是难吃得叫人害怕。
这话是克雷诺斯说的。
冷瞥他一眼，我夺过他手中的卡筷子，没好气地说：“那你就不要天天过来蹭饭。”
谁知道那小子居然脸皮比城墙还厚，没有筷子直接用手抓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是一阵眉头，评论道：“还是一样难吃，你是笨蛋吗？学习这么久还不会煮菜，这是人吃的吗？”
这下我连菜也不让他碰了。
“嫌难吃就走，谁也没拦你。”我下逐客令。
伸了个懒腰，克雷诺斯抹了抹嘴，倒也不争论，只是在出门前他还不忘嘱咐一句：“对了，明天记得煮汤，我最近想喝鱼汤，不要放豆腐那种，我不喜欢豆腐。”
“喝汤？给你喝西北风还差不多！赶紧给我走，真是碍眼。”我气急赶他出去，关好门，小红望向我这边，安安静静的吃饭。
“蹭饭还这么话多，要不咱们搬出去，不住他这里。”我愤愤地说。
看见小红不动筷子了，我停住话语，小声地问：“真的不好吃？”
小红摇摇头，说：“很好吃。”
突然间，空气陷入沉默。
今天的小红安静得过分，就连克雷诺斯的离开都没发觉似的，他的目光沉了沉，眉眼间有些犹豫，嘴唇微微张开，好一会儿才跟我说：“小花，我明天要去鬼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愣了一下，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问：“去鬼界……做什么？”
小红缄默不言，但是我却明白。
绝煞嗜血，自登基以来魔族不断向外扩张侵略，爪牙已经伸向兽界、妖界，如今又多了个鬼界。
桌前的灯火映射满室，轻轻的，静静的，颤动着他的影子。
光线柔和得眼神都变得温柔，我猜想是因为心中惴惴不安，或者是突然涌上心头的寂寞让我无所适从，我才不愿熄掉那点点微弱的灯光。
或许这微弱的光，无法温暖我，至少这一刻让我看清楚他的脸，寒冷无法侵袭炽热的身躯，黑暗无法阻隔交汇的十指，明天，或许也就无力来到。
可是灯火终会枯竭，向晨曦里蒸发的露水，澹澹消失。
我站在远远的道路，冲远行的小红猛地摆手，那消失在远方的背影，在目不可及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不可遏制的后悔，我害怕，甚至想追上去，可是我已经看不见小红了。
愣愣站在原地，自己的缄默让我感到挫败，在下一瞬回头，我看见身后不远出，静静立在人群当中的寒，不，现在已应当唤他段悭寒。
他似乎也看见了我，眉目依旧清冷。
穿梭人群而过，我路过他身边，仿佛陌生人一般擦身而过。
陌生人，也很好。
我依旧在街角做着我的小买卖，心中有些空荡荡，很久都没能编好一只草蚂蚱，然后干脆定定发呆。
然后，一个人走到面前。
我惊诧，竟是段悭寒，他走到我面前，熟悉的容颜，陌生的神态，他说：“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沉默了会儿，我同意了。
两个人坐在魔都最大的酒楼——忘归楼里，店家给上了几壶好酒，段悭寒姿态优雅地端起酒，兀自喝了起来，而我没动，很久见他也没说话，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段大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一杯酒尽，他缓缓放下酒杯，淡淡的瞳色如冰一般，他看了看我，说道：“你和那只火龙一直住在克雷诺斯家里吧。”
看来他调查过，我不必隐瞒，也不必否认，于是点点头说：“是的。”
指尖微微碰了碰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停了会儿，继续说：“其实这次我叫你来，是想跟你澄清一件事。”我目光瞥向他，迎上他清冷无光的视线，他认真而毫无隐瞒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从未见过你，这是事实。”
不像撒谎。
“可能我长得很像你要找的人，但是很抱歉，我不是，上次在魔宫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解释，可惜你走了。”他淡淡地说，毫无任何歪曲编造理由的迹象。
呷一口酒，很苦，我咽了下去，缓了会儿，终于释怀地笑了笑：“多谢你还在意这件事，只是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是么。”他看着我，“那便好。”
继续微笑着，我说：“那个人既然想要离我而去，必然有离去的理由，之前的我太拘泥于过去，所以我不快乐，我的心很痛。”我抚着自己的胸口，“因为喜欢一个人，强烈的喜欢一个人，心就会痛，可是我不敢去面对，我怕去在意，疼痛会消失。”
生命当中依然有些尖锐的疼痛我不愿去面对，是因为害怕当我面对之时，却发现自己不痛了。
不痛，心就会脆弱，无法成长。
“那么现在，已经不痛了么。”他抿了一口清酒，问我。
我笑了笑，说道：“不，还是痛的，只是已经为另一个人痛了。我不会抵抗这种痛楚，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心可以永远为了他痛下去。”
对方平静如湖的眼眸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再无波澜。
随后我想我也不便久留，答谢他今天的邀请之后，起身告辞，而他并未说什么，仍是独自品着酒，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街角，我发现天色已晚，没有心情再继续摆摊，于是收摊回家。
走出路口，准备回去，却发现一个人站在一旁抱臂等我，一脸不爽：“你是不打算买菜还是怎么的。”
我怔了一会儿，不由问道：“你不是跟小红一起去鬼界了么？”
“谁告诉你的？”他挑眉，白我一眼，“我要去鬼界还让你去买菜做饭，我吃饱饭没事做？”
他的语气让我十分不舒服，于是我眯眼说：“你不是嫌难吃么，再说了，我买菜是煮给小红的，又不是给你，你要吃要喝叫你家厨师给你弄去！”
“我辞退他了。”克雷诺斯一句话堵回我。
“为什么？”表示不解。
克雷诺斯别过头，冷冷瞪着我，说：“我以为你会煮饭，所以就把他辞退了，谁知道你煮菜那么难吃，我也只好忍了。”
其实你可以不忍，你不是王子么，你不是有钱么，下馆子去啊……
我心里暗暗嘟囔。
仿佛看出我的想法，克雷诺斯直立起身，冷声说道：“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若不剥削你，我觉得划不来。”
果然是这个原因么。
“走吧。”他迈开步子，似乎是望菜市走去，边走还边嚷嚷，“去给我买鱼，我要喝鱼汤，不要买豆腐。”
寄人篱下就这滋味儿，他盯梢似的看我买完菜之后，又跟屁虫似的跟我到厨房，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又不动手干活，等到饭菜做好，他喝一口汤，竟然直接吐了出来，嘴里嚷道：“难喝死了，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鱼汤！你是想咸死我吗？还有你根本没有去腥味吧！”
这下我火气也上来，一甩手，我指着他鼻子骂道：“还不是你在我旁边跟苍蝇似的啰啰嗦嗦，光说不做，做出来了还不满意，小爷我亲自下厨已经算给你面子了，别不识好歹，有本事你自己做去！”
克雷诺斯一挑眉，冷哼道：“激将法？”
“你去啊，”我耸肩，“我可没逼你。”
哼笑一声，克雷诺斯离开了房间，真的跑去了厨房。
见他捣鼓一阵之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递到我面前，闻到香气，我心里顿时起了小疙瘩，于是我酸酸地说：“很普通嘛，不知道味道怎样。”
克雷诺斯一言不发。
下筷，第一口，我就承认我失败了，这碗面条真的很好吃，虽然貌似什么作料都没放，可是清爽的味道让人很回味。
尽管不服，但是我还是由衷赞许道：“很好吃。”
他依旧是那张臭脸。
继续吃着面条，然后我不禁问他：“你怎么做得这样好吃？”
白我一眼，他停下自己的筷子，说道：“小时候时常挨饿没东西吃，所以抓着吃的东西就想要做的很好吃，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么，拿着那么多好材料，做出的东西根本下不了口。”
“可是小红说很好吃。”我自我安慰道。
“那是他不挑剔。”鄙夷地看着我，“而且估计他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龙族对吃的好像都不挑剔。”
继续吃一口面条，我忽然瞥见他低头吃面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脱口问道：“克雷诺斯，为什么你不住在魔宫里呢，绝煞是你父王，换言之，你应该是王子吧。”
下一刻，他停住了动作。
灰色的眼瞳暗淡了下去，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刚想转个话题，他却放下筷子，幽幽开了口，说道：“我的名字叫‘克雷诺斯’，和中原人相比，感觉很奇怪吧？”
我摇摇头，然后又诚实地点点头。
见状，他自嘲地笑了笑：“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停了停，他继续说，“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在我出生的地方，没有人会觉得奇怪，那里是沙漠之后，靠近大海的地方的一个小村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拥有金色的头发，大海一样蓝色的眼睛。”
“我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告诉我，我的父亲在东方，所以我央求母亲带我去找父亲，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带我去，我们跟着商队穿过沙漠，来到中原，可是由于语言不通，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与这里人沟通。”
他的声音微微隐藏着痛苦。
“没有找到父亲，我们的钱也用光了，我和母亲穷困潦倒，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母亲想去找工作，所以我们努力学习中原话，而中原人一看见我们的长相就怕我们，说我和母亲是妖怪，别说工作了，到处驱赶我们，后来我们被逼的没办法，只好天天去捡垃圾吃，有时候能得到一些发霉的馒头已经是万幸了。”
渐渐的，他陷入回忆。
“有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没钱医治，母亲没办法，只好出去求人，后来母亲真的拿回了钱，买了药也买了好多好吃给我，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母亲为了给我治病，竟然把自己卖进妓院……”他默默低下头，声音颤抖，“哼，什么异域美人……只有在那种地方才找得到价值么……”
“但我那时候太小，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我大一点，母亲却已经染上了治不好的病，浑身腐烂，被妓院的人关在潮湿阴暗的安放中等死，我想带母亲离开，可是母亲不愿靠近我，她怕传染我……只是远远的摆手让我走，然后告诉我我的父亲是魔界的王，叫做绝煞，她还告诉我，她很爱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呆在的那座城市，就是通往魔界的入口，可惜母亲是凡人，没有力量穿过，而我年纪太小也没有力量，母亲只能带着我傻似的等在外面，遭受人欺凌，穷困潦倒，最后惨死，尸体都找不到……”他眼里微微晃动着粼光，眼眶红了，“只是为了实现我一个承诺。”
“克雷诺斯……”我想安慰，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摇摇头，似乎要拒绝我的安慰，继续说道：“等我有了力量，我才终于来到魔界，见到我的父亲……”他握拳，目光渐寒，自嘲似的冷笑道，“没想到我的父亲竟是这么无耻放纵的一个人，他的身边环绕着形形色色的美人，他甚至都记不得母亲！混血的杂种，什么王子，什么父亲，人人只当这是一场笑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灰瞳，他估计都不会认我！”
“……若不是为了我，若不是我说要找父亲的话，或许母亲就不会死……”说到这里，面也凉了，他垂下目光，低下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个人，这个嘴巴恶毒从来不会对人说好话的男人，这个眼眶里充盈着失落、憎恨、懊悔泪水的男人。
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哭了，只是，碗里滴滴答答的声音，缄默着，却又萦回耳边。
夜幕降临了，月亮惆怅地笑着，洒下一地阴影。
我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只是静静待在旁边陪着他，因为当一个人难过的时候，他不需要他人的安慰，也不需要别人给予拥抱，他最需要的，是有人能在身边，静静的待在身边，自始自终在他身边，不会让他一个人在孤独中哭泣。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记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