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Anya牙

1、一见钟情

　　第一章一见钟情

　　明正德十年，应州城。
　　应州城中，人声鼎沸，布衣商人皆是来往匆匆，农商之分并不十分明显。
　　要说这应州城，乃是边防重地，但人们生活倒是甚为安定。这几年鞑靼虽有来扰，但动作却是频而不大，算不得什么大事。边关的人们，最是习惯这战事，虽然极为厌恶，但习惯了，便也当成是家常便饭。
　　此年三月，正是桃花开得旺盛的时节。应州城居于龙首山、雁门山之中，半山坡的桃花自是开得好看。赶上近来的日子回暖，天气晴好，城中的大家闺秀们也纷纷出城到郊外赏花去了。
　　城门口一辆素朴的马车嗒嗒地驶近，马儿跑得悠哉，脖子上的铃铛却是欢快地响个不停。
　　“小姐，你猜我把什么带回来了。”蟠桃凑在她家小姐身旁，神秘秘地说着。
　　那位小姐从帘外的景色中回了神，淡淡一笑，“你带了什么？”
　　“哎呀，小姐你猜啊。”蟠桃不满意小姐这么不搭不理的。要说她家小姐，蟠桃可是喜欢得紧。她从小就跟她娘一起随侍在小姐身边，娘是小姐的乳娘，小姐待她自是十分好的。老爷是开粮铺的，商家做大了，难免财大气粗，但是她家小姐从表面上看却是淡淡然地丝毫不染铜臭之气。
　　“我猜不出，你要说就快招来，不然就不要说了。”段乡媤笑着说，果然见蟠桃撅起了嘴，嫌她不够配合。
　　“说就说嘛，”蟠桃小心翼翼地从袖子中拈出一枝桃花，“哎呀，压坏了。”
　　段乡媤伸手接了桃花，一手捏枝，一手轻抚在有些零落的花瓣上，“这枝桃花本是自然之物，人家长得好好的，你偏要摘下来，这不是，连原本的生气都不在了。”说着，眼波一转，嗔怪地看向蟠桃。
　　蟠桃红了脸，她家小姐虽说不是美人儿，没有漂亮的脸蛋，但是眉眼间总是脉脉含情，流转间，甚是勾人，每每连她见了，也是要脸红的。但面对着小姐的责怪，她却丝毫没有悔意，“我只是看着小姐喜欢，想折来养在房里可以天天看着么。”她拉着她家小姐的袖子，“咱们又不是天天可以出去，窗前摆着这枝桃花，不是有个念想？”
　　“你啊，真是想什么是什么，”段乡媤摇摇头，“亏得你这个蟠桃还跟这枝桃花是个本家呢，怎么就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又不是男子，怜香惜玉做什么！”蟠桃挑着眉毛道。
　　话语间，已是到了城门口，这边防重地，城门查的总是十分仔细，所以等待检查的队伍排得也是十分长。马车停了下来，段乡媤悄悄掀开帘子去看外面。只见一排士兵肃然立于大道两旁，手持长矛，眼睛却是不停地扫视来往的路人。
　　正好段乡媤发愣的当口，其中一名士兵的眼神扫到了马车这边，两人的眼神却是对上了。段乡媤不禁垂下了眼帘，缩回车内。
　　不想，前面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段乡媤的马一下被惊了，一阵挠蹄后退，她的手本就没扶在马车的实处，就只扥着个帘子边儿，又赶上正往车内回身，一个不小心就向着车外头跌了出去。
　　“啊，小姐！”蟠桃这边好不容易定了身子，没想到就看见自家小姐向着外头就倒了出去，心下一急喊了出来。
　　外头这士兵本就是扫到了这位小姐，还没来得及把眸子转开，就见这位掉出来了，又听着那马车内的一声尖叫，也没多想，当即就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手持矛，剩下的一只手伸长了一揽，就将段乡媤揽在了怀里头。
　　这一下子可是炸开锅了，车夫也急忙下了马车，蟠桃更是不顾形象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慌慌张张地接手将她家小姐扶着正了身。
　　段乡媤这还昏昏然的，只记得自己就要跌下去了，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在了犹如铜墙铁壁的胸膛里头。直到被蟠桃扶出了那混合着几分汗味和尘土腥气的怀抱，才回过闷儿来，原来是跌进了人家怀里。
　　车夫是段家的老人，大家都唤他老赵，老赵从很久前就在段家赶马车了，也可以说是看着这段小姐长大的，从小就极爱护她。这次没小心，差点害了小姐，他也是心惊肉跳。幸好得了这位士兵的帮忙，于是急忙抱拳哈腰感谢他，“这位兵爷，真是谢谢您啦，谢谢您救了我家小姐！”
　　段乡媤听了这话，知道是眼前这位救了她。她不敢抬头看他，被个陌生男人抱了，她本就不好意思了。段乡媤双手搭在一起，眼睛就只盯着那在自个儿眼前的一双有些破旧的军鞋，红着脸福了身子，“多谢兵爷搭救小女子。”
　　“没，没什么。”这位士兵也是几分腼腆，说出了话竟然有些磕巴。
　　这样的语气，倒是让段乡媤心里头的好奇涌了上来，就着起身的机会，她偷偷抬眼看了这位救她的人，真是好巧不巧啊，居然就是刚刚跟她对视的那个人，她脸上比着刚才又是红上了几分心中也是雀跃起来。
　　后面那排站岗的士兵，本来就是苦于守城的百无聊赖，见着他们当中最不喜欢说话的哥们儿救了个漂亮的小娘子，这小娘子还红了脸蛋，可是都笑了起来，也不住的开始起哄。只听他们道，“哎呦，老苏，能耐啊，英雄救美。”这是嗓门最大的李成。又听“苏丞泽，你真是艳福不浅！美人香玉在怀啊！”这是嘴子最叼的白起。
　　老赵听了他们嘴里头的荤话，可就忍不住了，他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可不能让他们瞎说！
　　可是还没等老赵开口，这被称作苏丞泽的救了段乡媤的士兵就回身呵斥了起来，“你们莫要胡说！这位小姐本就惊魂甫定，你们还要添乱！”几句话说出口，不像刚刚回段乡媤那样的柔和，带着几分的刚硬和几分的尖厉，愣是让那几个起哄的闭了嘴，不再说话了。
　　苏丞泽回了身，冲着段乡媤主仆三人抱了拳，微微点头道，“对不住，他们都不是有意的。”
　　段乡媤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那还请你们小心了！”苏丞泽提醒，说完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走回了那排队伍。
　　段乡媤在蟠桃的搀扶下再上马车，末了回首再望，苏丞泽那认真严肃检查过往百姓的侧脸就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蟠桃大惊小怪道，“哎呀，是不是病了啊。”
　　段乡媤挡开蟠桃想要来摸她额头的嫩手，“病了？也许吧。”她按着胸口，感受着自己那不正常的心跳，手覆上脸颊，感觉那不正常的温度。是病了啊，不然怎么会如此？

　　段宅。
　　“乡媤啊，怎么才回来？”段老爷亲自出来接女儿。要说这段嘉臻段老爷可是这应州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只要是吃饭的，那锅里头的米可都是从他段家粮铺里头卖出去的白米做成的。段家原本不是富豪，就是段老爷一手整治起来的，头脑手腕可见厉害。
　　“爹，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哪里晚了。”段乡媤撒娇道。
　　段老爷摇摇头，“不是说了今天你表哥要来么。”
　　“哎呀，我给忘了。”段乡媤心中咔嚓一响，才想起来。
　　“快进来，你三姑和维安都等了半天了！”段老爷催促着。
　　段乡媤挽着她爹的手进了厅堂。一个妇人起身道，“哟，乡媤吧，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又长高了。”
　　“三姑好。”段乡媤走近了那个妇人。“我才不想长高，要是超过男子，该怎么办啊。”
　　忽然，“乡媤。”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段乡媤转头看向三姑身边的玄衣男子，他面容清整带着欣喜的浅笑，柔和地看着自己。“泽……泽渊？”
　　“你这孩子，叫表哥！”段老爷在一旁轻喝道。
　　泽渊是任维安的字，但很少有人这么叫他，因为很少用得上。“乡媤喜欢就让她喊吧，我也觉得亲近些。”
　　可段老爷却是有些不满意。任维安的母亲李氏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而是段夫人的挚交好友。当初段夫人在世时让自己认了李氏做妹妹。所以算起来，任维安不是段乡媤的表哥。见女儿不愿开口称呼，段老爷总觉得是她不愿意承认他们，怕是失了礼节。
　　可段乡媤却不在乎她爹怎么想的，“爹，三姑，我先去换身衣裳。”
　　“去吧去吧，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李氏满脸是笑，她最是喜欢这个女娃了，“维安啊，把那几套新做的衣服拿出来让乡媤试试。”
　　“三姑您又给我做新衣服了，我那柜子啊都快放不下了，天天穿新的都穿不过来！”段乡媤拉了李氏的手道。
　　李氏笑说，“那你喜欢么？”
　　“当然喜欢，哪个女子不喜欢新衣裳。”
　　“喜欢就好，你愿意穿我就高兴做。”李氏接着催促道，“维安，快去啊。”

　　段乡媤换上李氏做的新衣，一身藏蓝衣衫，浅色六幅裙，确实好看，出了房门见任维安拿着形状奇怪的烟杆等在门外，“泽渊，你不怪我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不，比叫表哥好听。”任维安将烟杆收进袖口。
　　段乡媤笑道，“我也觉得，世上表哥千千万，泽渊却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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