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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出题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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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炎夏。聒噪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油柏路被正午的阳光烤得炙烫。
只偶尔有一丝微风挟着厚重的空气扑面而来,面前的景物被热浪扭曲得愈发不真实。
我顶着炽热的太阳,拎上了刚从鱼店老板那里买回的鱼,一步步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四周安静极了,半个人影都没有。但我喜欢这样的环境,这能显得我的脚步声特别清晰沉重。
也对,这么热的天气,还会有哪个像我一样的傻瓜会出来买鱼呢?
但我实在是太饿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家躺了多久,但一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否则我不会像现在这样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一觉醒来,发觉我的口腔里神奇地充满了海盐的味道,我想这是我不顾炎热毅然决然地想要跑出来买鱼吃的原因。
这么想着,我手里的装鱼的袋子突然抖了一下,这让我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因为我分明请鱼店的老板帮忙在我面前把它开了膛破了肚,看来鱼店老板的宰鱼技术又退步了,因为鱼似乎仍在生龙活虎地垂死挣扎。
我知道这不能怪丁老板的大意,谁让我自作自受,在这么热的天跑出来买鱼呢?
我用力把袋子摔到地上,并希望能用油柏路上的高温将鱼变得虚弱些。
袋子在地上跳动了几下,然后那条被开膛破肚的鱼歪歪斜斜地游了出来--注意,我用的是“游”字。
因为它就像在海底一样地扭动身躯,畅游在了这炎夏的空气中,它的内脏裸露在外,不时还会从伤口滴下两滴血水。
奇怪的是,我并不对这绝对违反了自然规律的现象感到奇怪。
然后它渐渐游到了我的头顶,帮我挡住了正午明晃晃的太阳。
我90°扬起脑袋,仰望着这条居高临下看着我的鱼。
我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但我的头忽然变得很沉,呼吸变得局促起来。我只能勉强瞥到我伸出去的那只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汁液。我头痛欲裂,只能收回手,半跪在油柏路上,用手撑住了地。然后我发现地居然是冰冷的,变得不像是油柏路了,我感觉地上全是可以流动的细沙。
我的身体突然变得轻了,好像有人把我扶了起来。这感觉很奇妙,你仿佛置身海底,身体慢慢下沉,然后变轻,你甚至能望得到水面波动的光芒,然后吐上几个气泡。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都源自我的幻想,因为当我终于回过神来时,我已端正地站在地上了,头顶上依旧是晃眼的太阳毒辣地笼照着我,而那条鱼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捡起装鱼的塑料袋,把它揉成一团,在它发出令我不悦的喀拉喀拉的声音后,我坚决地把它扔掉了。
鱼虽然跑了,但我没有因此灰心丧气或停下回家的脚步,因为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走回鱼店了。
我就这样走到家附近,却我发现我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我感到很不舒服。刚才明明还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的人让我无法接受。这就好比一曲舒缓的咏叹调里突然有人大声地放摇滚乐,或者平缓地跳着的心脏忽然漏跳了几拍的感觉。
我现在急切地想摆脱这讨厌的感觉,于是我决定去曾医生那里,顺便还能蹭顿午饭吃。
他的工作室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于是他在好几年前便成为了我们的家庭医生。
他是我从小到大最信赖最依靠的人。
想着能够见他,我的心情又重新愉快了起来。
我踏上他的工作室的一级级台阶,轻轻敲开他的门,他换下了一贯穿着的白色大褂,似乎正准备出门的样子,看到我却显然一脸莫名奇妙。
“陈越?”他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我很饿。”我大声打断了他。
真奇怪,从前他总会笑吟吟地迎接我,今天他的一反常态令我很不高兴。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回到屋子里,为我倒来一杯热茶。我小心地吮着,努力不让水烫到我的舌。
我偷偷地看着他在茶杯里的倒影,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发抖。
然后他迟豫地、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我的脊梁,就像从前我抚摸我的玩具一样温柔。
我已经很久没被这样一双温柔宽慰的手抚摸过了。
妈妈很久没有这样过,爸爸亦没有。
而我的头此刻越来越沉,刚才那种仿佛置身海底的感觉又向我袭来了。
但他的手又结实又温暖,我感到无比的安全。
于是我又慢慢倒向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