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宋馨甜—神仙公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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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清凉的晨雾还在城市内蔓延。已有远山的晨钟遥遥的传来。
街面上早起忙碌的摊贩子还寥寥无几，昭阳城最大的勾栏，鸣翠坊内却已是喧嚣非凡。
对于女伎们来说，技艺的高绝才是唯一光明的前景。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到卯时，艰苦的训练便开始了。
偌大的操练堂声声不绝，有笙箫琴鼓声；有依依呀呀吊嗓子声，还有体能训练的呼哧声。
东场边上，一群俏丽的幼童正在压腿折腰，苦练身姿。均是满头大汗，面色苦楚。哀叫声中夹杂了些隐隐的抽泣。
边上教习嬷嬷脸色严峻，手拿一条软竹棍，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要想出师，须得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趁现在身子骨柔软若不练出个好身姿，等将来身子长硬朗了可就晚了！”看到动作不够标准的，时不时的再抽上一竹棍，训斥一会。不少新进来的孩子，觉得吃不消这些苦，隐泣的声音便越发的大了起来。
教习嬷嬷眉目微蹙，目光落在了角落的宋馨甜身上。此刻她正低眉垂眸，一丝不苟的兀自操练着。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清秀脱俗。还处外傅之年已是出类拔萃的美人胚子，待再几年花苞绽开，还不知怎的出众。到鸣翠坊也早，至今算来已有六年。资质上佳，学习能力也不错，六年的教化已是初具本领，基础功尤为扎实。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教习嬷嬷嘴角不觉带上一丝笑意，语气也温和下来：“馨甜，过来替这些夯货做个示范。”
“恩。”宋馨甜闻言抬起头来，面色单板，听话的走到前排。刚抬手起势，教习嬷嬷又喊了一声停，拿了一叠土碗顶在她头上：“开始吧。”
小童们都伸长了脖子，诧异的看着那一叠山高的土碗瞪圆了眼睛。宋馨甜面色丝毫未改，从旁边器架上随手抽了根花枪，舞了一段穆桂英挂帅，战场杀敌的武戏段子。连打带唱，一套动作舞下来如行云流水，头顶的土碗竟像生牢似的，纹丝未动。引得一众小童轻呼惊叹。
教习嬷嬷颇为满意的点头喝了一声好！直着竹棍道：“你们若是能练到这个程度，离出师也就不远了！”众小童连忙噤了声，似有惭愧。教习嬷嬷回了头，但见宋馨甜得了赞扬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一双水眸虽是波光潋滟，异彩纷呈。但却淡淡的没什么温度。丝毫没有欣喜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也沉了一沉，这孩子颜色技艺都堪好，就这性子少了些风情……微叹了叹：“你今天就到此为止，先去厨房领吃食去吧。”
听到这话宋馨甜才露出一丝喜悦来：“谢谢嬷嬷。”转了身，迫不及待的朝厨房奔了过去。
一路踏踏踏的奔进厨房，正看见林婶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笼屉搁到排案上，林婶一边搓着手一边掀开了滚烫的笼屉，刚蒸好的馍馍，香气翻滚着白烟，扑面而来。宋馨甜的心情顿时也热络开了：“婶婶！”
林婶见着是她，顿时也眉开眼笑了：“小馨甜，来领馍馍啦？”说着从笼屉里拿了两个馍馍递给了宋馨甜。
刚蒸好的馍馍烫得伤人，宋馨甜惊叫着舞手跺脚，馍馍在两手间跳来跳去半晌，拢在了怀里，扯长袖子包着这才不烫了手。这一连串天真烂漫的动作看得林婶噗嗤作笑。宋馨甜顿时感觉有些难为情，腆着脸色，怯怯的又道：“婶婶还能再给我一个馍吗？”
林婶稍一犹豫：“你等着。”回了身，从后方的笼屉里掀开一角拿了一个白面儿馒头，按在了馨甜怀里。
看着那白面馒头，馨甜瞪大了眼。白面馒头向来也只有挂牌的姐姐们才有资格吃得上的：“婶婶……”
林婶一努嘴：“拿着。”慈爱之情溢于言表。馨甜顿时眉眼一弯，皓齿半露：“谢谢婶婶！”转身欢天喜地的跑了。
“哎…”馨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林婶半晌还有些回不过神。刚才那一笑着实闪眼，连她这半老婆子都恍了恍神，这丫头实在是俊得不像话，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跟妖精似的。在鸣翠坊做了半辈子厨娘，好歹也有些眼力尖。过不了几年，这丫头就不是寒鸦是凤凰了。
林婶心理嘀咕着，从明儿起可以每天都多给她一个白面儿馒头，感情要及早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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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薄雾初散，朝阳小脸半露之时。天边外一片绯色霞光。此刻的街面上已陆陆续续有了行人，摊贩们的吆喝也逐渐在路面上蔓延开来。
鸣翠坊地处昭阳城中心，正是人潮络绎处。一大早便开始开门迎客了。而比起门脸前的热闹，侧巷内便显得格外的清冷。窄窄的青石路面寒气森森，未见行人，唯有巷子口摆着一方破桌，是个专门替人抄写书信的摊子。
一个穿着身脱色儿蓝布儒衫，长得有些瘦骨嶙峋的书生，正在桌后忙碌着。
这人姓冯名俊。字号惜文。约二十七八的年岁，要说本也家道殷实。祖上三代单传，原是商人。到了冯惜文这一代，他偏偏好文而轻商，整日专爱些风雅之事，对家族生意毫不关心。直到三年前一场意外，父亲遭遇横祸而去。家中担子一下子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偏又不是经商的料，一来二去，不到两年，不单家财陪尽还欠了一屁股债。债主讨上门来。他卖了房地虽还罢了债务，但也落得个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结果。
家中奴仆早已散尽，家母因受不得打击，随后也一病呜呼了。留得他一个独子，住一偏破房度日。昔日远近殷实之家，也就至此一蹶不振。
这冯惜文也确是时运不济，至前些年考得了秀才之后，年年乡试便再无成果。如今又家道中落，他再无一技之长，眼看衣食已成问题。不得已便摆了个摊出来，替人抄抄书信，写写对子，赚两个零钱，混口饭吃。
然摆摊也有摆摊的讲究，他交不起官府税钱，也给不起街霸王们礼敬。那摊儿自然就不能摆在路面上，于是这才不得不躲到了幽巷中来。
此刻，他正惯常起了个大早后，刚来到巷内，低头正整理着桌上纸墨。便突然听到了一阵踏踏的奔跑声由小巷那头传来。不用抬头，他便知道是谁来了。
抬头果然见一俏丽的十岁女童背着朝阳奔了过来，碧绿衫儿迎风乌拉拉的向后飞着，头顶两个包子样的发髻随着奔跑一抖一抖，一张玉面眉飞色舞，边跑边喊着：“先生！先生！”
“馨甜,又来啦？！”冯惜文眯了眯眼，立刻堆起了笑来。这孩子是隔壁歌舞坊的童伎。甚是乖巧讨喜，特别喜欢来他这里听些故事。这摊儿成日冷冷清清，也招不来两个顾客，闲得无聊，他也乐得多个伴儿讲些典故让她开心开心。时间一长，她抽得空便来，几乎每日都不落下。久了便也十分的熟识了。
馨甜跑到跟前来，一摊手露出两个馍馍和一个白面儿馒头来，兴奋的：“你看，今儿厨房婶婶给了我一个白面儿馒头。”说着自己留了一个馍，拿了那馒头和另一个馍递给了冯惜文：“给！”
冯惜文没有伸手，有些难为情：“你每日都把早食分与我，自己怎够？”
宋馨甜摇了摇头，只说：“我年岁小吃不得太多，一个馍就够了。再说我每日来听故事也没铜钱给先生呢。”
冯惜文盯着那馍，只觉得腹中空空，似有饥虫咕咕作叫，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伸了手接了过来。
听馨甜说道：“这馒头是细面儿做的，婶婶还抹了桂花蜜，可香了，你趁热吃吧。”冯惜文见馨甜盯着那白面儿馒头双眼熠熠的，喉头还不觉的咽着唾沫。想着这孩子每天艰苦练艺也不过只得些粗粮饭吃，恐怕本身也是很馋的。于是便道：“这馒头我分作两半儿吧。”
“不，我吃馍就够了。”馨甜收回了目光，侧身蹲在了桌旁，捧着馍专心的一口一口咬了起来。
冯惜文也不再说什么。悄悄的把那一个馍收进了怀里，只拿着那白面儿馒头吃了起来。入口细腻柔软的口感，淡淡的桂花香甜气息在舌尖萦绕开来。这段时间尽吃些粗糠菜帮，勉强糊得口，突一下觉得这白面儿馒头格外的美味。吃着吃着便不觉悲从中来。想过去日子康富之时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没有品尝过，馒头只是那不入口之物，曾几时竟也如此难得起来。一想着自己如今落魄成这般田地心中便是一阵悲戚，只觉得人生就像那一场戏，昨日琼楼玉宇，今日狭街陋巷。
转头望望旁边的馨甜。她正两手捧着那馍，吃得十分欢喜。一边咬着馍一边不时的回头冲着他嘿嘿的笑一笑，摸样十分乖巧。一双眼睛烁烁的散发着异彩光芒，漂亮得有些异常。
即便已是见惯，冯惜文还是愣了愣。心中叹息，这般漂亮的娃娃，偏也命不好。
两人吃罢了东西。冯惜文这才笑问道：“今儿个你想听什么？”
馨甜立刻兴奋起来，拉着小几凳规正的坐到了桌旁，笑呵呵的：“先生说什么我都爱听。”
“好。”冯惜文略一思索：“今儿就讲个东方朔上书三千片，自荐汉武帝的故事吧。”说罢，执起桌上白扇，刷一下展开：“话说汉武帝年间……”
馨甜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帮子，专心致志的听着。
先生讲故事，少有今日这般眉飞色舞，激情昂然的劲头。想来是那白面儿馒头的缘故。馨甜听得入神，一双水眸笑得越来越弯。
一个故事罢了，她还惊叹连连：“这东方朔也真够大胆！自个儿说自个的好，不会难为情吗？”
冯惜文哈哈大笑。只觉得孩童天真，摇着那一柄白扇，豪气道：“男儿有志，又何惧对人言！！传闻东方朔当年上京自荐，可是破釜沉舟，卖掉家财赶着一辆驴车，走了三个月入京！若是没有这等气概，又哪有之后的成就！”
馨甜偏了偏脑袋，显然对此话的重心和精髓毫无兴致，只问：“他是赶着驴车入京的？那他很穷吗？”
冯惜文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些感叹：“听说落魄之时也曾当街卖字画……”
馨甜一下来了精神：“那不是跟先生很像吗？”
冯惜文怔了怔，有些颓丧起来：“我哪能跟东方朔比。”自荐帝前，嬉笑怒骂训帝王。这等事情他这般凡人想也不敢想。他只想若有朝一日能考取个功名，光复门楣就够了……
仰望天边，冯惜文显得有些落寞……
“先生，先生？！”馨甜唤了两声，他才回过了神来。又自嘲的一笑，接着道：“再说我现在可是穷得连驴车都租不起呢。功名利禄那都是天边摸不着的云啊。”
馨甜面色突然严肃起来：“先生很想博取功名吗？”
“谁不想呢。”冯惜文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拾掇桌面，自语道：“如今食不果腹，连老婆都讨不起，人生有何趣……”抬头瞅了瞅天边已出的日头，又道：“快要辰时了，你也该回去了。”
馨甜一脸依依难舍，还有万般话想说，但想着还有早课要上，终究忍了忍：“好，那我明儿再来！”
说罢，起身便跑出了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宋馨甜—神仙公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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