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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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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小雪落下的时候,建业城里传来鞭炮声阵阵,正是城里新开的酒家开张之故。
说到这新开的酒家呀,来头可就大了,别的不说,且说这少东家,正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武林世家的少庄主孙策。
孙策究竟多有名?
放眼江湖,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愿意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实则太过愚蠢。
十六岁继承江东庄,十八岁一人一剑拜会少林智空禅师,二十岁将江南一带大小门派尽数收入囊中,数派元老无一敢撄其锋芒,其人更是容貌俊朗丰神如玉,年过二十也尚未娶亲,不知让多少闺秀小姐念断了心肠。
孙策如今的名声不可不谓如日中天,可提起另一位当年和孙策并称“江东双璧”的庐江门周瑜周公瑾,却少有人知晓了。当年二人同为江湖中的青年才俊,且二人俱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怎会少的佳人的青睐?先是引得武林第一美人大乔倾心于孙策,其后便传来大乔的亲妹小乔嫁与周瑜的美事。
这般英雄美人的故事,当然是谁都爱听的。
只是这“江东双璧”周瑜周公瑾如今也已娇妻佳儿陪在身侧,孙策与大乔的婚约却不知为何一拖再拖,气的第一美人愤然自立门派,誓要取孙策性命。
这般消息传来,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波心,顿时在武林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中有窃喜者,亦有忧心者,喜的是这仙人般的二人终于落了单,忧的是自己这般的才华品德,又如何引得美人倾心?
不过时日久了,再大的流言也慢慢散去,少庄主孙策仍然活的好好的,众人也就把这当成两口子之间置气的笑话,不再去理会了。
今日是孙家的酒家开张之日,也是孙策二十五岁的生辰,得早就备好了大礼,前来贺礼。
这般大喜的日子,本该在前厅迎客的孙策却呆在书房,身侧的书简散落了一地,手中握着一封残笺,从来都是气定神闲志得意满的脸上此刻却带着说不出的茫然和无措。
在他面前立着的,正是也该陪在前厅的周瑜。
“伯符,究竟怎么回事?大乔杀的,究竟是何人?”
周瑜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头,方才小乔神色慌张的将手里的信笺塞给他,说是姐姐飞鸽传书寄来的,要他亲手交由孙策,他还没来记得问究竟何事如此慌张,就被小乔拉了过来。
“大乔……哈……她果然恨我……就连仲翔都不放过……这下仲谋该如何……”
孙策整个人失去重心一般跌坐在椅上,还带着血迹的残笺从修长如玉的指间飘落,语调也是失了魂一般的凄切。
周瑜隐隐觉得大事不妙,自己当年娶了小乔之后便半退江湖,和孙策之间也只是书信往来,是以这些年孙策和大乔之间究竟发什么他也不甚知晓,问小乔也永远都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他只得作罢。而今孙策一看他带来的信笺便如失了魂一般,问了半日也问不出缘由,听孙策的意思这事似乎还跟孙权有关……
“伯符,你刚刚提到仲谋,这事和仲谋有什么关系?”
周瑜面沉如水,恍然想起自己来了这半日也没有见到孙权,这孩子以前除了粘孙策就最爱粘着他,成日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赶也赶不走,虽说分开了这几年,可今日怎么说都是孙策的生辰,孙权怎会连面都不来见了?
心里骤然冒出不祥的预感,周瑜倾身向前,一把拉住的孙策的衣襟,语气里已然有了怒气。
“你告诉我,这事到底和仲谋有什么关系?我不在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你都不会相信的事……仲谋他……”
不顾好友几乎要捏成拳头的双手,孙策抬头望向屋里陈设的——他这些年来苦心收来的医书,忽然间就放声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了泪。
“大乔……之所以杀仲翔,是因为仲翔是世上唯一能帮仲谋解蛊的人。”
那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孙策才不过刚满二十岁,业已将江南武林半数收入麾下,江东庄成为武林执牛耳者,那时候他和周瑜先后遇见了大小乔,自古美人爱英雄,他们就如同说书人的故事一样美好。
纵马游猎快意江湖,这是他们年少时的梦。
他们很快订下了终身,很快周瑜便带着小乔回了庐江。孙策也答应大乔,等收服了吴中门的掌门,立时就回来娶她。
孙策的剑很快的就挑开了吴中门大门,逼得门主许贡尊他为主,不料那许贡竟是假意投诚,暗里竟欲偷袭于他,立时就被孙策斩于剑下。
擦去剑上的血迹,他这才察觉到衣角被一双小手拉住,拼命的摇。
“哥哥,这个人名声不坏,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低下头,看到十三岁的弟弟嘟着嘴鼓着包子脸瞪着他。
于是他便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
“权儿,你不懂,只有真正的强者拥有权力才能让人害怕,才会得到真正的臣服,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孙权睁大了眼,他的眸色本就比常人的颜色略淡一些,显出微微的碧色,此时睁大了,更是如琉璃般好看。
“哥,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帮你敷药?”
孙策一笑,知他定是想到过去自己武艺不精时经常带着伤回家,那时父亲刚刚去世,兄弟二人看尽叔伯们的脸色,夜深兄弟两不敢吵醒母亲,只得由小孙权拿着剪刀和纱布帮兄长敷药,这小子人小鬼大做的倒也娴熟,一次都没穿帮。如今他的武功比以前不知精进多少,自然也用不着权儿为他担惊受怕了。
“哥哥以后不会再受伤,不会让权儿让我担心了。”
“好。”
吩咐下人开始筹备喜事,已经寒冬腊月时节。
大乔说她想要一张白狐狸皮做大氅,眼看着快要落雪了快要猎不到狐狸了,架不住孙权一直也要去打猎的念叨,孙策轻装简从只带着孙权去了林间打猎。
孙权骑在小马驹上,他是头一次出来打猎,不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好在兄长平日里有教过她骑术,此时跟在兄长身后,也不至于跟丢。
天开始迷蒙的下起小雪,林间也没有多少猎物可猎,孙权便驱着小马驹跟着孙策,看孙策如何为大乔姐姐打到白狐狸。
“哥,你看那边跑过一只白狐狸!”
还是孙权眼尖,伸手一指,便兴奋的叫起来。孙策一笑,取箭拉弓,眼看就要射中狐狸,斜里突然间刺出一支箭,正往的方向前来!
“哥哥,小心!”
孙权凄厉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孙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受惊般跃起,电光火石间那支箭已贴着面颊而过。
“何方朋友,出来一会吧。”
孙策收紧了缰绳,□□的白马这才平静下来,嘶嘶的打着响鼻。
没有人回答他。
更多的箭支四面八方的袭来,孙策跃下马将孙权抱进怀里,一下跃入林间匿于树木背后。
“权儿,害怕么?”
纵使这般危急的情形,孙策还能笑问弟弟害不害怕。
“不怕。”怀里的孙权紧紧攥着孙策的衣襟,声音虽小却不乏坚定,“有哥哥在,权儿什么都不怕。”
“好,那权儿乖乖呆在这里,哪都不要去,等哥哥杀光了坏人,再带权儿回家,好不好?”
“嗯,权儿不怕。”
孙策将孙权从放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权当是安慰,下一刻就抬起头,眼神渐渐狠戾起来。
箭慢慢的减少了。
孙策知道,敌人在守株待兔,在等他沉不住气。
不过他孙策,从来都不是有勇无谋的鼠辈。
握紧了手里的剑,孙策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绿骤然一闪,就听得一声惨呼声从附近响起,立时有几个身穿劲装的刺客现了身。当先一人捂着还在渗血的左眼,惨呼道,“弟兄们不要和他客气,上!”
孙策一笑,手一扬,方才伤了那人左眼的不过是他随手间摘的树叶。
“摘叶飞花!”
孙策叹息般的一笑,双手抚着剑鞘,似乎在为剑惋惜。
“剑出鞘就是要见血的,可惜今日要饮得,却是你们这几个无名鼠辈的血了!”
孙权忐忑不安的呆在林中,怀里紧紧攥着兄长给他的玉。那是兄长的护身符,不知为兄长挡过多少危险和腥风血雨。此时紧紧的攥着,就好像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一般。
孙权在林间立了许久,听得外间厮杀的声音,只是短短的一瞬却仿佛有一生一样漫长。良久,孙权握着手中的玉,下了决定。
小马驹此时未跑远,还在不远处吃草。孙权敲敲的跑过去,拿起弓箭就跨上了马。
冬日寒风刮得脸颊生疼,孙权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快要跳出胸腔,伸手拉弓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没用,孙权使力将弓拉满,驱马狂奔,厮杀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近的都可以看到兄长身上都挂了彩,身边还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孙权一咬牙,手里的箭离弦,立时有刺客惨呼着倒了下去。
我杀人了……
脑海里回荡着这一句,身边的血腥味让自己恶心欲呕,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厮杀和死亡,手里的箭却一刻不敢停。
最后一个刺客终于倒下,孙策这才收剑入鞘,从马上将还在颤抖的孙权抱下来,将他冰凉的双手揽入怀里。
“权儿长大了,没让哥哥失望。”
“别怕,哥哥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哥哥没事。”
孙权愣愣的让兄长抓着自己的手,下一刻就竭尽全力将兄长推开。
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只听得掌风入肉的声音和权儿落水的呼喊声,等孙策将方才未死偷袭的刺客斩于剑下,湖面早已平滑如昔。